第5章

回到家,林悠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兩大包散發着“人間疾苦”味道的中藥扔進廚房,然後把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裏,對着天花板放空了足足十分鍾。

腦海裏像開了彈幕一樣,反復回放着今天在“春和堂”經歷的一切。從“黃牛”烏龍,到“夫妻同診”,再到“宮寒配腎虛”的絕妙診斷……每一個畫面,都足以讓她當場再“社會性死亡”一次。

然而,神奇的是,當那股極致的尷尬勁兒過去後,涌上心頭的,竟然是一種荒謬的、劫後餘生般的輕鬆感。

好像……也沒那麼糟?

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現在,她有了一個“絕配”的戰友。

想到這裏,林悠悠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起來,眼中閃爍着搞事情的光芒。她點開微信,找到了那個純黑頭像、名字只有一個字母“J”的新朋友。

她手指翻飛,先是點開自己的小號——一個頭像是“禁止吐槽”表情包,名叫“悠悠的吐槽專用號”的賬號,然後麻利地將江辰也拉了進來,一個三人(實際兩人)的群聊瞬間創建成功。

接下來的十分鍾,江辰的手機體驗了一次過山車般的提示音轟炸。

【“林悠悠”邀請你和“悠悠的吐槽專用號”加入了群聊】

【“林悠悠”將群聊名稱修改爲“不孕不育互助關愛小組”】

【“林悠悠”將群聊名稱修改爲“龍的傳人預備役一號基地”】

【“林悠悠”將群聊名稱修改爲“宮寒腎虛病友交流中心”】

江辰看着那個多出來的、頭像很吵的“吐槽專用號”,陷入了沉默:“……”

就在他面無表情地準備按下“消息免打擾”時,群名終於在最後一次跳動後,穩定了下來。

【苦命鴛鴦(劃掉)病友交流群】

江辰看着那個被劃掉的“苦命鴛鴦”,又看了看後面那個明晃晃的“病友交流群”,他那被代碼和邏輯填滿的大腦,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歸類、無法解析的……沙雕氣息。

他最終沒有開啓免打擾,只是默默地回了一個標點符號。

J:【。】

林悠悠看到那個句號,仿佛能透過屏幕,看到江辰那張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冰山臉。她抱着手機在沙發上笑得打滾。

這個男人,真是個活寶!

當天晚上,群裏的第一次“業務交流”正式開始。

林悠悠對着那包能苦掉人半條命的中藥,身爲美食博主的職業病犯了。她不能忍受自己未來的生活,每天都要被這種反人類的液體支配。

於是,她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中藥適口性改造”實驗。

半小時後,一張照片被她興高采烈地發進了群裏。

照片上,是一碗看起來還不錯的黑芝麻糊,上面用白色的杏仁片精心擺出了一個笑臉。

林悠悠:【當當當當!病友一號的打卡作業!今日份中藥,完美融入養生黑芝麻糊!口感絲滑,回味甘甜(才怪),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喝藥苦啦![耶]】

發完,她滿懷期待地等着“病友二號”的誇獎。

一分鍾後,江辰的回復來了。

不是誇獎,也不是表情包,而是一個在線文檔的分享鏈接。

J:【鏈接:[治療期間身體數據監測表.xlsx]】

林悠悠:“?”

她滿頭問號地點開鏈接,手機屏幕瞬間被一個充滿了邏輯與理性的Excel表格占據。

表格制作得極其精美,或者說,極其嚴謹。表頭是“林悠悠&江辰身體數據聯合監測”,下面分列着日期、用藥時間、劑量、身體反應(主觀描述)、體溫變化、飲食記錄、運動時長……甚至還有一個“備注”欄。

此刻,在林悠悠今天的日期後面,江辰已經填上了一行字。

【用藥方式:與黑芝麻糊混合。備注:該方式可能影響藥效,有待觀察。】

林悠悠看着這個堪比上市公司財務報表的表格,徹底拜服了。

林悠悠:【大哥,你治病都這麼卷的嗎?你是不是還準備寫個可行性報告,再做個數據建模,最後用AI預測一下我們什麼時候能懷上?】

J:【如果有足夠的數據支持,理論上可行。】

林悠悠:【……】

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從此,這個只有兩個人的小群,畫風開始朝着一個詭異又和諧的方向發展。

每天晚上九點,成了兩人雷打不動的“喝藥打卡”時間。

林悠悠的打卡,像是一場充滿了奇思妙想的美食(黑暗料理)發布會。

第一天,是“枸杞當歸可樂雞翅”。照片上,油亮亮的雞翅散發着誘人的光澤,但那股透過屏幕都能聞到的、混合了肉香、甜香和藥香的奇特味道,讓人望而卻步。

江辰的Excel表格裏,多了一欄“非常規食療法記錄”,並在後面冷靜地標注:【食後有無腹瀉?】

第二天,是“益母草特調手沖咖啡”。林悠悠信誓旦旦地表示,中藥的苦與咖啡的苦,負負得正,最終會品出人生的甘甜。

江辰的表格數據更新:【據病友一號描述,當晚失眠至凌晨三點。建議:中藥與咖啡因的相互作用有待研究,暫不推薦。】

第三天,是“十全大補湯底麻辣燙”。照片裏,紅油滾滾,食材豐富,看起來食欲大開。

江辰這次的回復稍微多了幾個字:【上火。】

而江辰的打卡,則永遠是那麼的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每天只會發一張照片:一個樸素的白瓷碗,裏面盛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藥汁。然後配上一個字:

【喝。】

或者兩個字:

【喝完。】

林悠悠每次看到,都覺得他不像是在喝中藥,更像是在執行某個精密的代碼程序。但她總會熱情地回復一長串的彩虹屁和各種搞笑的表情包。

林悠悠:【哇!戰友今天也好準時!給你鼓掌![撒花][撒花]】

林悠悠:【幹了這碗英雄淚,來生還做中華人![加油]】

林悠悠:【[一個“你最棒”的熊貓頭表情包]】

起初,江辰對她這些信息轟炸,大多以沉默或一個“。”來回應。但漸漸地,他的回復開始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有時候,他會回一個【嗯。】

有時候,甚至會發一個系統自帶的,最簡單的那種【抱拳】表情。

對於江辰來說,他的人生一直是由0和1構建的,清晰、規律、一目了然。而林悠悠的出現,像一個無法被歸類的“bug”,帶着一種混亂的、卻又充滿了生命力的姿態,強行闖入了他的世界。

他每天最放鬆的時刻,竟然是晚上看到群裏那個小紅點亮起,想看看她今天又把中藥折騰出了什麼新花樣。她的那些“黑暗料理”,雖然在他看來毫無科學依據,但那份苦中作樂的樂觀,卻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有些灰暗的生活。

而對於林悠-悠來說,江辰的存在,則像一個沉穩的“錨”。

他的那份Excel表格,雖然看起來又卷又好笑,卻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仿佛他們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毫無頭緒的“玄學治療”,而是一個有計劃、有數據、有反饋的科學項目。他的冷靜和嚴謹,中和了她偶爾的焦慮和不安。

她發現,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男人,其實內心比誰都認真。他對待“治病”這件事,就像他對待代碼一樣,一絲不苟,充滿了責任感。

這種反差,讓她覺得……有點可愛。

這天晚上,林悠悠在嚐試“中藥巴斯克蛋糕”失敗,收獲了一塊黑乎乎的不明物體後,有些沮喪地在群裏發了張“烤焦的煤炭”的照片。

林悠悠:【實驗失敗,心情down到谷底。[哭]】

她以爲,自己最多會收到江辰一個【。】或者【節哀。】的回復。

沒想到,幾分鍾後,江辰的回復來了。

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布偶貓,正用一雙藍寶石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鏡頭。

照片下面,配了四個字。

J:【給你摸摸。】

林悠悠的心,在那一瞬間,仿佛被那只小貓柔軟的爪子,輕輕地撓了一下。

有點癢,有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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