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鹹澀的海風裹挾着異域的氣息撲面而來,洛千羽站在甲板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羊皮卷的邊緣。三十二天的航程讓他的皮膚染上了一層海鹽的粗糲,卻洗不去眼中那份東方人特有的沉靜。桅杆上的風帆正被水手們緩緩收起,發出沉悶的拍打聲,如同某種巨獸的喘息。

"自由港灣到了!"大副粗獷的嗓門在甲板上炸開,"所有乘客準備下船!"

洛千羽的目光越過喧囂的碼頭,落在這座西方大陸最繁華的港口城市上。花崗岩砌成的防波堤像巨人的臂彎環抱着海灣,遠處哥特式尖頂與圓頂建築參差錯落,與他記憶中東方飛檐翹角的輪廓形成鮮明對比。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心那座白色大教堂——即使在暮色中,它的尖頂依然反射着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

"第一次來自由港灣?"一個帶着濃重口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洛千羽轉頭,看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水手正咧嘴笑着,露出幾顆金牙。

洛千羽微微頷首,沒有多言。他的西方通用語還帶着生硬的東方腔調,這讓他盡量避免不必要的交談。

"小心那些穿黑袍的。"老水手壓低聲音,粗糙的手指悄悄指向碼頭,"審判所的人最近查得很嚴,特別是對..."他的目光在洛千羽腰間的羊皮卷上停留了一瞬,"...帶着奇怪物品的外鄉人。"

順着指引,洛千羽注意到碼頭陰影處確實站着幾個身着黑袍的身影。他們胸前銀色的天平徽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與周圍忙碌的碼頭工人形成鮮明對比。其中一個黑袍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抬頭望向船只方向。洛千羽迅速移開視線,手指卻下意識地按住了羊皮卷——那裏面記載着家族世代守護的秘密。

下船的過程比預想中順利。洛千羽背着簡單的行囊穿過嘈雜的碼頭區,靴子踩在潮溼的木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空氣中混雜着魚腥味、香料和某種他從未聞過的刺鼻氣味——後來他才知道那是西方特有的煉金藥劑的味道。

"先生需要向導嗎?"一個瘦小的男孩突然攔在他面前,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只要兩個銅板,帶您去城裏最好的旅店!"

洛千羽搖頭拒絕,卻從行囊中摸出一枚東方銅錢遞過去。男孩驚喜地接過,在夕陽下翻轉着打量上面陌生的文字。"這是什麼?"

"東方的祝福。"洛千羽用生澀的通用語回答,"保平安的。"

男孩咧嘴笑了,突然壓低聲音:"那我也給您一個忠告——今晚別去南碼頭區,審判所正在那裏搜捕一個'異端法師'。"說完便像條泥鰍般鑽進了人群。

洛千羽皺了皺眉。異端法師?這在他的故鄉是個陌生的概念。東方古國雖然也有術士與凡人之分,卻從未將某種魔法直接定義爲"異端"。他緊了緊行囊,決定先找地方安頓下來。

穿過幾條蜿蜒的街道後,他在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找到了家名爲"遠航者"的小旅店。店門上方懸掛的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門板上刻着一艘帆船的浮雕,已經被無數過客的手摩挲得發亮。

"住店?"櫃台後的老板娘頭也不抬地問道,手裏還在登記簿上寫着什麼。

洛千羽點頭,從懷中取出幾枚銀幣放在櫃台上。老板娘這才抬頭,看到他的東方面孔時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職業性的微笑。"單人間,包早餐,一周一個銀幣。"

房間比預想的要幹淨。窄小的木床上鋪着漿洗得發硬的亞麻床單,窗台上擺着一盆蔫頭耷腦的迷迭香。洛千羽放下行囊,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窗戶的插銷是否牢固。確認安全後,他才從貼身的暗袋中取出那卷泛黃的羊皮卷。

羊皮卷在桌上緩緩展開,露出密密麻麻的東方文字和幾幅精細的符文圖案。洛千羽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文字,感受着羊皮卷上細微的魔力波動——這是家族世代相傳的寶物,記載着關於"失落秘典"的線索。據傳這些秘典散落在西方大陸各處,蘊含着連東方都未曾記載的古老知識。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洛千羽警覺地合上羊皮卷,湊到窗邊小心張望。街角處,幾個黑袍人正押解着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走過。那男子雙手被特制的鐐銬鎖住,鐐銬上刻着發光的符文,在暮色中格外顯眼。

"以聖光之名,淨化這個墮落的靈魂!"領頭的黑袍人高聲宣布,引來路人敬畏的目光。被押解的男子突然抬頭,目光恰好與窗邊的洛千羽相遇。那一瞬間,洛千羽感到一陣莫名的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扎進眼球。他本能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隊伍已經轉過街角消失了。

"這就是西方的魔法審判..."洛千羽喃喃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揉着眼睛。刺痛感漸漸消退,卻留下一種奇怪的灼熱感。他回到桌前,發現羊皮卷上的某些符文竟然泛起了微弱的藍光——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

洛千羽立刻警覺起來。他小心地展開羊皮卷,發現發光的正是記載"西方大陸魔力節點"的那部分符文。最亮的一個符文形狀像是一把鑰匙,正對應着羊皮卷邊緣標注的"自由港灣"位置。

"難道..."洛千羽的心跳加快了。家族傳說中提到過,當秘典或強大的魔法物品靠近時,羊皮卷會產生感應。他仔細檢查發光的符文,發現它們組成了一幅簡略的地圖,指向城市西南方向的某個地點。

窗外完全暗了下來,遠處教堂的鍾聲敲了八下。洛千羽沉思片刻,決定明天再去查探這個線索。現在最重要的是熟悉環境,了解這座城市的規則——特別是關於魔法的部分。

他小心地收好羊皮卷,從行囊中取出一個小布袋。解開系繩,裏面是十幾枚形狀各異的東方銅錢和幾塊幹硬的藥餅。洛千羽掰下一小塊藥餅含在舌下,苦澀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彌漫開來。這是家族秘制的"清心丹",能幫助穩定精神,緩解長途旅行後的不適。

藥效漸漸發作,洛千羽感到思緒變得清晰起來。他走到窗前,望着遠處教堂尖頂上閃爍的聖光。那光芒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卻讓他莫名聯想到東方傳說中的"鎮魂燈"——同樣明亮,同樣令人不安。

夜風漸涼,帶着西方大陸特有的幹燥氣息。洛千羽深吸一口氣,感受着空氣中稀薄的魔力流動。與東方溼潤濃鬱的靈力不同,這裏的魔力像是被過濾過一般稀薄,而且...他皺起眉頭,隱約察覺到某種不協調感。就像一條本該奔涌的河流,卻被人爲地截斷了源頭。

"這就是羊皮卷上提到的'魔力枯竭'嗎..."洛千羽輕聲自語。在離開東方前,族長曾警告過他西方大陸正在經歷某種魔力衰退,但親眼所見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

床頭的油燈突然閃爍了一下。洛千羽警覺地回頭,發現燈焰變成了詭異的青綠色。與此同時,他懷中的羊皮卷再次傳來微弱的溫熱感。他迅速熄滅油燈,借着月光檢查房間的每個角落——在東方的修行中,這種異象往往預示着不祥。

然而除了窗外偶爾傳來的犬吠聲,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洛千羽最終歸咎於西方大陸特殊的魔力環境,重新點亮了油燈。這次火焰恢復了正常的橙黃色。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用東方文字記錄下今天的見聞:

「西方歷437年霜月七日,抵達自由港灣。此地魔力稀薄,且有異常波動。審判所勢力強大,對魔法管控極嚴。羊皮卷對城中某處產生反應,待明日探查...」

寫到這裏,洛千羽的筆尖突然頓住了。他感到一陣微弱的震動從地板傳來,緊接着是遠處傳來的悶響,像是某種爆炸。窗外的狗吠聲變成了驚恐的哀鳴,幾個街區外突然亮起一片詭異的紫光,轉瞬即逝。

洛千羽迅速吹滅油燈,隱入黑暗中。他靜靜地等待着,直到街道重新恢復平靜。大約半小時後,一隊全副武裝的聖騎士匆匆跑過,鎧甲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又是那些該死的異端!"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街上傳來,"這次居然敢在審判所眼皮底下施法!"

"閉嘴,專心搜查!"另一個更威嚴的聲音呵斥道,"主教大人要活口,別像上次那樣..."

聲音漸漸遠去。洛千羽在窗邊又守了一刻鍾,確認危險解除後才回到床邊。他小心地取出羊皮卷,發現那個鑰匙狀的符文依然散發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提醒他明天的任務。

將羊皮卷貼身收好後,洛千羽和衣而臥。在陌生的土地上,他不敢完全放鬆警惕。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被押解的"異端法師"的眼神——那雙眼睛裏除了恐懼,還有一種他無法解讀的...期待?

遠處教堂的鍾聲敲響了午夜時分的鍾聲,洛千羽的呼吸漸漸平穩。窗外的月光被飄過的雲層遮蔽,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羊皮卷在暗處依然散發着若有若無的微光,像是一個無聲的承諾,又像是一個未解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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