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公司的鐵門剛拉開一條縫,林辰就跟着人流擠了進去。清晨的陽光斜斜地打在深棕色的實木招牌上,“國泰君安”四個燙金大字泛着陳舊的光澤,像塊被歲月摩挲過的老懷表。大廳裏還彌漫着隔夜的煙味,穿藍布褂子的老頭們已經端着搪瓷缸坐在電腦前,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預熱,噼啪聲像群被驚動的螞蚱。
林辰徑直走向散戶區的3號電腦,屏幕還黑着,主機箱發出“嗡嗡”的低鳴,像是頭即將蘇醒的巨獸。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股東卡,塑料邊緣在掌心硌出淺淺的紅痕——這是他兩世爲人的第一張船票,通往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財富彼岸。
“小夥子來得挺早啊。”旁邊座位的老頭側過頭,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容,牙床上還沾着片茶葉,“今天打算買哪只?我跟你說,昨天那只鋼鐵股……”
“看看再說。”林辰笑了笑,目光緊盯着屏幕。他記得這個老頭,姓李,大家都叫他李大爺,前世就是因爲買了ST天業,在第一個漲停板就拋了,後來看着股價翻了十五倍,捶胸頓足地在大廳裏哭了半宿,最後中風癱在了家裏。
九點十五分,集合競價開始。
ST天業的股價像條死魚,趴在0.98元的跌停板上一動不動。綠色的數字在屏幕上閃着寒光,散戶區傳來陣陣嘆氣聲。
“我就說這垃圾股沒救了。”李大爺啐了口唾沫,茶葉沫子濺在鍵盤上,“昨天抄底的都套牢了吧?”
林辰的指尖在桌腿上輕輕敲擊,節奏和他的心跳保持一致。他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前世他就是在這個時候慌了神,看着跌停板上密密麻麻的賣單,嚇得把最後一點生活費也撤了單,錯失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九點二十九分五十秒,屏幕突然劇烈地閃爍了一下。
一筆一百萬的買單突然出現在賣一位置,像塊巨石砸進死水潭。跌停板上的賣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股價像被注入了強心劑,猛地向上跳了0.02元。
“動了!動了!”有人尖叫起來。
林辰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呼吸瞬間停滯。他看見屏幕上的數字從綠色變成紅色,0.98元,1.00元,1.02元……每跳動一下,都像重錘敲在他的太陽穴上。
九點三十分,正式開盤。
ST天業以1.08元的價格直接封死漲停板,買一位置排着長長的隊伍,買單金額迅速突破了千萬。散戶區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老頭們互相拍着肩膀,有人甚至點燃了鞭炮,紅色的碎屑落在林辰的鞋面上,燙得他腳趾蜷縮。
“漲停了!真的漲停了!”李大爺的臉漲得通紅,假牙都快笑掉了,“我就說這股有戲……”
林辰靠在電腦椅上,後背的冷汗浸透了T恤。他看着屏幕上刺眼的紅色,突然想起前世這個時候的自己——正蹲在宿舍的廁所裏,啃着幹硬的饅頭,聽着收音機裏“股市收盤播報”,眼淚混着饅頭渣咽進肚子裏。
“小夥子,你買了多少?”李大爺湊過來,眼裏閃着貪婪的光。
“不多。”林辰扯了扯嘴角,指尖的冰涼還沒褪去,“就幾千塊。”
“幾千塊也是錢啊!”李大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拍散架,“這股至少得漲半個月,你小子發了!”
林辰沒說話,只是望着屏幕上的漲停板,突然覺得眼睛有點澀。他想起母親燉的雞湯,想起趙磊烤腰子的焦香,想起蘇晴襯衫下那截白皙的腰肢——這些曾經被他辜負的溫暖,終於有機會一一捧在手心了。
中午十二點,他騎着自行車回家。路過菜市場時,買了只母親最愛吃的醬鴨,油紙包在車把上晃晃悠悠,滷汁順着紙縫滲出來,滴在他的回力鞋面上,像朵褐色的花。
家門口的槐樹下,母親正坐在小馬扎上擇豆角。藍布褂子的領口被汗水浸得發深,幾縷灰白的頭發貼在額頭上,手裏的豆角擇得幹幹淨淨,豆筋都抽得一根不剩。
“媽。”林辰喊了一聲,聲音有點哽咽。
母親抬起頭,眼睛笑成了月牙:“回來啦?快去洗手,雞湯剛燉好。”她的目光落在林辰手裏的醬鴨上,眉頭微微一皺,“又亂花錢,家裏啥都有。”
“畢業禮,該慶祝慶祝。”林辰把醬鴨遞給母親,手指觸到她粗糙的掌心,像摸到了砂紙。這雙手曾經那麼光滑,是爲了給他攢學費,才在菜市場的寒風裏凍出了凍瘡,在洗衣盆裏泡出了裂口。
飯桌上,雞湯的香味蓋過了醬鴨的滷味。母親不停地往他碗裏夾肉,雞腿、雞翅、雞肝……堆得像座小山。林辰扒着米飯,聽母親絮絮叨叨地說鄰居家的事,說父親單位要漲工資,說他畢業該找個穩定的工作。
“媽,”林辰放下筷子,認真地說,“下周有空嗎?我陪你去做個體檢。”
母親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了:“我身體好着呢,做啥體檢?浪費錢。”她夾起塊雞皮,放進林辰碗裏,“你把錢留着,給自己買身好衣服,找對象也有面子。”
“就當去看看,放心。”林辰堅持道,指尖攥緊了筷子,“我聽說市一院新開了個體檢中心,設備都是進口的,我陪你去。”
他故意提到市一院——那是秦雨後來工作的地方。他記得秦雨是2007年才調過去的,但提前讓母親在那裏建立體檢檔案,總能留下點蛛絲馬跡,爲日後的治療鋪路。
母親看着他執拗的眼神,嘆了口氣:“好好好,聽你的。不過得等你爸休息,讓他也去查查。”
林辰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他知道,母親這是妥協了。前世他勸了無數次,母親總說“等等”,一等就等到了晚期,連手術的機會都沒了。
下午兩點,林辰再次來到市立銀行。
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穿藏青色制服的櫃員們正在進行交接班,金屬徽章在光線下閃着冷光。林辰走到排號機前,剛想按下“個人業務”,目光卻被VIP櫃台吸引了。
蘇晴站在櫃台後,正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爭執。
她今天穿件白色的雪紡襯衫,領口系着個黑色的蝴蝶結,襯衫的面料很薄,陽光照在上面,能隱約看見裏面黑色胸罩的輪廓。襯衫下擺掖在黑色的一步裙裏,腰肢被勒得細細的,像束即將綻放的花。臀部的曲線被裙子緊緊裹着,每動一下,裙料就會在處拉出一道誘人的褶皺。
她的高跟鞋是黑色的細跟,鞋跟大概有八厘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像在敲打着某種隱秘的節奏。爭吵時,她微微踮起腳尖,小腿的肌肉繃緊,勾勒出流暢的線條,腳踝處的皮膚白得像瓷。
“王總,這筆貸款的風險評估報告有問題。”蘇晴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氣,指尖點在文件上,指甲塗着透明的指甲油,在光線下泛着淡淡的光澤,“貴公司的現金流根本支撐不了這麼大的項目。”
被稱作王總的男人大概四十多歲,地中海發型,襯衫的第一顆紐扣沒系,露出金鏈子在油膩的脖子上晃悠。他伸手想去拍蘇晴的肩膀,被她嫌惡地躲開了。
“蘇主任年輕有爲,就是太謹慎了。”王總的目光在蘇晴的胸口打轉,像只貪婪的蒼蠅,“盛華地產的實力擺在這兒,還能賴了銀行的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晴深吸一口氣,胸口隨着呼吸起伏,襯衫的紐扣似乎要被撐爆,“銀行有銀行的規矩,風險評估必須……”
“規矩是人定的嘛。”王總笑得不懷好意,“晚上我做東,請蘇主任吃個飯,咱們慢慢聊?”
林辰的拳頭突然攥緊了。
他記得這個王總,盛華地產的老板王建軍。前世就是這個人,用假的財務報表騙到了貸款,然後卷款跑路,讓蘇晴背了黑鍋。他還聽說,王建軍在酒桌上吹噓,說“那個姓蘇的小娘們,看着正經,其實……”
後面的話林辰沒聽清,只記得當時他氣得砸碎了酒杯,被趙磊死死按住才沒沖上去打人。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林辰走上前,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蘇晴和王建軍同時轉過頭。蘇晴看到林辰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復了職業化的冷靜。她的目光在林辰身上停留了兩秒,大概是認出了他昨天來辦卡。
“你誰啊?”王建軍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我是蘇主任的朋友。”林辰的目光落在蘇晴手裏的文件上,故意提高了音量,“聽說盛華地產最近在城西拿了塊地?我有個朋友在那邊做工程,說你們的預付款還沒到賬呢。”
王建軍的臉色瞬間變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是不是胡說,王總心裏清楚。”林辰笑了笑,目光掃過蘇晴緊繃的肩線,她的襯衫因爲生氣而繃得更緊,後背的曲線像道優美的弧線,“資金鏈要是斷了,項目黃了是小事,連累銀行就不好了。”
蘇晴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不動聲色地把文件往回收了收,指尖在“風險評估”四個字上輕輕敲了敲。
“年輕人不懂事,別介意。”王建軍的語氣軟了下來,卻還是色眯眯地瞟着蘇晴,“蘇主任,那貸款的事……”
“我需要重新審核。”蘇晴合上文件,動作幹脆利落,“王總請回吧,有結果了我會通知你。”
王建軍還想說什麼,對上蘇晴冰冷的眼神,悻悻地轉身走了。路過林辰身邊時,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唾沫星子差點濺到林辰的鞋上。
VIP櫃台前只剩下他和蘇晴。
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她解開領口的蝴蝶結,露出精致的鎖骨,汗水順着脖頸流進襯衫,暈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像朵含苞待放的花。
“謝謝你。”她的聲音比昨天柔和了些,卻還是帶着距離感。
“舉手之勞。”林辰的目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鞋跟處沾了點灰塵,大概是剛才爭執時踩到的,“盛華地產確實有問題,王建軍的財務報表是假的。”
“你怎麼知道?”蘇晴挑眉,鏡片後的眼睛像探照燈,“你朋友真在那邊做工程?”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他總不能說自己是重生的,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了笑:“猜的。直覺告訴我,這人不靠譜。”
蘇晴顯然不信,但也沒再追問。她低頭整理文件時,襯衫的下擺從一步裙裏滑出來一點,露出腰側的皮膚,白得晃眼。林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片白皙移動,直到她把襯衫掖回去,才慌忙移開視線,耳根有點發燙。
“你叫什麼名字?”蘇晴突然問。
“林辰。”
“林辰。”她重復了一遍,指尖在文件上寫下這兩個字,字跡和她的人一樣,幹練又帶着點秀氣,“昨天辦的卡還好用嗎?”
“挺好的。”林辰的心跳有點快,“謝謝蘇主任。”
“叫我蘇晴就好。”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林辰的目光,兩人都愣了一下。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給她的輪廓鍍上了層光暈,睫毛的影子落在鏡片上,像只停駐的蝶。
“那……蘇晴。”林辰的喉結動了動,“我先不打擾你工作了。”
“嗯。”蘇晴點了點頭,重新低下頭看文件,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很輕,“慢走。”
林辰轉身離開時,腳步有點飄。他能感覺到背後有雙眼睛在看着他,不是審視,也不是懷疑,而是帶着點探究的好奇。他走到大廳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蘇晴站在VIP櫃台後,側身對着他,陽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背影。一步裙的開叉在大腿處,隨着她轉身的動作,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膚,像塊藏在黑絲絨裏的羊脂玉。她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輕輕敲擊,發出“嗒嗒”的聲響,像在他的心尖上跳舞。
林辰深吸一口氣,走出了銀行。
下午的陽光有點烈,曬得柏油馬路都在冒煙。他騎着自行車,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蹬得飛快,風聲在耳邊呼嘯,像在爲他歡呼。
他知道,自己在蘇晴心裏留下了痕跡。這道痕跡或許很淡,像水面上的漣漪,但只要有風吹過,就會一圈圈擴散開來。
路過市一院時,林辰停下車。醫院的白色大樓在陽光下泛着冷光,門口的救護車閃着紅燈,醫護人員推着擔架床匆匆跑過。他想起秦雨,那個穿着白大褂的清冷女人,想起她在母親病床前守了三個通宵,眼睛裏布滿血絲,卻還是堅持看完了所有的檢查報告。
“秦雨。”林辰輕聲念着這個名字,像在呼喚一個久別的故人。
他在路邊的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往下流,澆滅了心裏的燥熱。他看着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突然覺得重生真好——他不僅有機會彌補對母親的虧欠,有機會靠近那個穿白襯衫的女人,還有機會去認識那些曾經幫助過他、被他辜負過的人。
手機響了,是趙磊打來的。
“辰哥,ST天業漲停了!你看到沒?”趙磊的聲音裏帶着興奮,背景裏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財經頻道都報了,說有資產重組的利好!”
“看到了。”林辰笑着說,陽光灑在他臉上,暖洋洋的,“晚上還去你那兒吃燒烤。”
“必須的!我多烤幾串腰子,給你補補!”趙磊在電話那頭壞笑,“聽說男人吃啥補啥,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有情況了?”
林辰的腦海裏突然閃過蘇晴的腰肢,她的臀部,她的腳踝……耳根瞬間紅了。他罵了句“滾蛋”,掛了電話,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
趙磊說得對,是該補補。
他不僅要賺錢,要守護,還要有足夠的精力,去擁抱那些曾經錯過的溫暖,去愛那些值得愛的人。
林辰跨上自行車,用力蹬了下去。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貼在滾燙的馬路上,像條正在舒展的龍。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不怕。
因爲這一次,他不僅帶着記憶,還帶着滿腔的熱血和愛意,以及——
足以支撐這一切的,年輕而強壯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