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雨,冰冷刺骨,敲打着“康頤國際”頂層VIP診療室巨大的落地窗。
沈星遙挺直脊背,站在寬大得近乎壓抑的紅木辦公桌前,指尖冰涼,掌心卻滲着薄汗。
空氣中彌漫着頂級雪茄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桌後,被稱爲“康頤”定海神針的陳老院長,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反復審視着手中那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檔案——沈星遙的檔案。
“星遙,”陳老的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壓力,“這份工作,不是‘難’,是‘險’。‘那位’的情況,比你檔案裏寫的復雜百倍。他的脾氣……更是出了名的‘閻王’性子。
錢,是天文數字,足夠填平你那個窟窿。但前提是,你能活着、全須全尾地幹滿一年。”
沈星遙的心髒被“窟窿”兩個字狠狠刺了一下。
弟弟躺在ICU裏,每日燃燒的巨額賬單;還有那個如毒蛇般盤踞在她家房產證上的抵押……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打着她。
她沒有退路。
“陳老,我明白。”她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帶着一絲冷冽,“我需要錢,非常需要。至於‘險’和‘脾氣’……我處理過比這更棘手的病人。”
她指的是三年前那場轟動一時、被她憑借超強專業素養和膽識化解的富豪綁架醫療危機,那也是她躋身“金牌”的敲門磚。
陳老深深看了她一眼,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眸子裏,此刻燃燒着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嘆了口氣,將一份用特殊火漆封口的文件推到她面前。
“籤了它。今晚就走。
你的所有通訊設備留下,會有人給你新的。
記住,從踏進‘雲頂’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沈星遙護士,你只是‘陸先生’的健康管理師‘沈’。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想的……更別想!”
“雲頂”——深城最神秘、最難以企及的山頂莊園,屬於那個名字都帶着金屬寒意的男人,陸沉舟。
……
加長版勞斯萊斯幻影如幽靈般穿破雨幕,駛入盤山公路。
車內寂靜無聲,只有雨刷單調的刮擦聲。
沈星遙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屬於凡俗世界的燈火,感覺正被載向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或者說——囚籠。
厚重的雕花鐵門無聲滑開,莊園內部是極致的奢華與冰冷的秩序感。最終,車子停在一棟線條冷硬、燈火通明的巨大主宅前。
引路的管家面無表情,步伐無聲,帶着她穿過空曠得能聽到心跳聲的大廳,乘坐專屬電梯直達頂層。
電梯門開,是一條鋪着厚厚波斯地毯的長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泛着金屬冷光的雙開門。
管家停下腳步,微微躬身:“沈小姐,陸先生在書房等您。”他的聲音毫無起伏,眼神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沈星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推開了那扇門。
巨大的書房,更像一個冷色調的現代藝術展廳。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外,是俯瞰全城的璀璨夜景,卻更襯得室內空曠寂寥。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雪鬆和煙草味,還有一種無形的、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一個男人背對着門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肩線寬闊,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
僅僅是站在那裏,就仿佛是整個空間絕對的主宰,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
他似乎沒聽見開門聲,也毫不在意進來的是誰。
沈星遙停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清晰而冷靜地開口:“陸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健康管理師,沈星遙。”
窗前的男人緩緩轉過身。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是一張足以讓任何女人屏息的臉。輪廓深邃如同雕刻,眉骨很高,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裏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沉寂的、能將人靈魂都凍住的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沈星遙身上,像手術刀般精準而緩慢地劃過她的臉、她的身體,帶着審視,帶着評估,更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毫不掩飾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仿佛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有趣的商品。
“沈星遙?”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卻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帶着重量砸在人心上。
“陳老打包票送來的‘王牌’?”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毫無溫度的弧度,“爲了那筆錢,你倒是敢來。”
他的視線極具侵略性,仿佛能穿透她竭力維持的平靜表象,直抵她拼命隱藏的狼狽與不堪。
沈星遙感覺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精心構築的心理防線似乎搖搖欲墜。
但她沒有退縮,強迫自己迎上那冰冷的視線,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在寒風中倔強生長的荊棘。
“陸先生,我的專業能力,時間會證明。”她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職業化的疏離,“至於敢不敢……我需要那筆錢,而您需要我的服務。這只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
“交易?”陸沉舟玩味地重復着這兩個字,緩步向她走來。
皮鞋踩在厚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星遙緊繃的心弦上。
強大的壓迫感隨着他的靠近而幾何級增長,幾乎讓她窒息。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冰冷的氣息混合着淡淡的雪鬆味將她籠罩。
他微微傾身,靠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近乎耳語的冰冷聲音說:
“很好。記住你的話,‘沈護士’。”
“在我這裏,交易就是交易。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的工作範圍,僅限於我的身體。眼睛、耳朵、嘴巴……都給我管好。”
“如果讓我發現你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或者……不該有的心思,”他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帶着毫不掩飾的威脅,“我會讓你,和你拼命想保護的那些人,付出你絕對無法承受的代價。”
沈星遙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她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着陸沉舟那雙深不見底、充滿危險訊號的寒眸,清晰地回應:
“陸先生,請放心。我很有職業道德,也很有自知之明。”
“我只做我該做的,拿我應得的。”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流在激烈碰撞、撕扯。
一個冰冷如帝王,審視着他領土內新出現的、帶着刺的獵物。
一個倔強如荊棘,在巨大的生存壓力和王座威壓下,努力維持着搖搖欲墜的尊嚴和底線。
這場以巨額金錢爲紐帶、注定荊棘密布的危險契約,就在這冰冷的書房裏,在這充滿火藥味的對峙中,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