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屏幕藍光最後一次灼燒視網膜,林閒手指懸在回車鍵上,身體裏最後一點力氣隨着屏幕上跳出的“編譯成功”四個字一起被抽幹。世界天旋地轉,鍵盤的棱角重重磕上額角,尖銳的疼痛只持續了一瞬,便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沒。
意識像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汁,無數嘈雜的碎片卻狠狠扎了進來,蠻橫地擠占他空白的大腦:
“林香主,舵主有令,《九陽秘典》殘章今夜必須到手!否則提頭來見!” 一張猙獰的刀疤臉在記憶裏咆哮。
“天劍宗的追魂香…該死,甩不掉!” 粗重的喘息,肺葉火燒火燎,腳下是溼滑的屋瓦,身後是撕裂夜空的劍嘯。
“得手了!哈哈…”指尖觸到某種非金非玉的冰涼薄片,狂喜剛涌上心頭,後腦猛地一記重擊!視野徹底黑下去前,只瞥見一抹模糊的、不屬於任何追兵的黑影輪廓……
“呃啊——!”
林閒猛地彈坐起來,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沖破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裏衣,黏膩地貼在背上。額角殘留着幻痛,但更疼的是腦子裏塞進來的那堆混亂又驚悚的記憶。
他茫然四顧。
身下是一張硬得硌骨頭的木板床,粗糲的草席摩擦着皮膚。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劣質熏香混合着灰塵和淡淡血腥的怪異氣味。房間狹小昏暗,唯一的窗戶糊着厚厚的黃紙,透進些許慘淡的天光。牆角掛着幾件樣式古怪的黑色勁裝,一把無鞘的鬼頭大刀隨意地倚在門邊,刀鋒上凝着幾點暗紅的血痂。
這不是他的出租屋,也不是醫院。
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猛地竄上後頸。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揉揉劇痛的額角,手腕抬起,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只骨節分明、掌心帶着厚繭、手背上還有一道新鮮劃痕的手——這絕不是他那雙敲鍵盤敲到指關節變形的程序員的手!
“林香主?您醒了?”一個甕聲甕氣、帶着討好諂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林閒悚然一驚,猛地抬頭。
門口探進一個腦袋,是個獐頭鼠目的矮小漢子,穿着同樣制式的黑色短打,腰帶上掛着一塊刻着火焰紋路的木牌。漢子臉上堆着笑,眼神卻閃爍不定:“舵主讓小的來看看您。昨夜…昨夜那趟差事,可還順遂?東西…到手了吧?”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林閒的胸口和袖口,像是在搜尋着什麼。
林香主?舵主?差事?《九陽秘典》殘章?還有…昨夜後腦勺那記悶棍!
記憶碎片瞬間整合,一個冰冷殘酷的事實狠狠砸在林閒的意識上——他,一個剛加班猝死的社畜,穿書了!穿進了一本他在地鐵上翻過幾頁的狗血玄幻小說《九陽焚天錄》裏!成了裏面一個和他同名同姓、出場不到三章就爲了推動劇情、被正道少俠一劍梟首的炮灰反派——黑水魔教某分舵的醬油香主!而原主最後的價值,就是在死前“成功”偷到了主角崛起的關鍵道具之一,《九陽秘典》的殘章,並爲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瀕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林閒的心髒。原主昨夜剛得手就被人敲了悶棍,東西呢?自己現在頂着這身皮囊,豈不是成了整個正道武林追殺的頭號目標?還有魔教內部…看門口這嘍囉的眼神,舵主那邊恐怕也…
就在絕望的藤蔓即將纏緊他心髒的刹那,一個截然不同的、帶着幾分油滑戲謔的聲音,突兀地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滴!檢測到宿主強烈求生(擺爛)欲望,符合綁定標準…正在掃描世界線…】
【掃描完畢!確認宿主身份:黑水魔教·黑水分舵·香主·林閒(炮灰反派,預計存活時間:72時辰)。】
【終極鹹魚躺贏系統,竭誠爲您服務!宿主林閒,綁定成功!新手禮包發放中…】
林閒整個人僵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驚嚇過度產生了幻聽。
眼前,沒有任何光屏彈出。但那個聲音,清晰得如同有人貼着耳朵在說話:
【新手禮包:躺贏值+100點!系統商城初級權限開啓!】
【新手任務發布:《初露鹹魚本色》】
【任務要求:在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內,保持心率低於60次/分鍾、移動距離不超過百步、主動攻擊/修煉次數爲零。】
【任務獎勵:躺贏值+50點,被動技能·龜息術(入門)!】
鹹魚?躺贏?林閒差點被這畫風突變的信息噎住。腦子裏原主最後被一劍封喉的血腥畫面還在翻騰,現在突然冒出個系統讓他躺平?
【警告!警告!偵測到高能敵對反應接近!數量:三!方位:分舵正門!預計接觸時間:三十息!】
腦海中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急促,如同拉響了防空警報!
林閒渾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來!比系統警報更直接的,是分舵外驟然響起的淒厲慘嚎和兵刃撞擊的刺耳爆鳴!
“敵襲——!天劍宗的殺上來了!”
“快稟報舵主!啊——!”
門外的矮小嘍囉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驚恐地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就想往分舵深處逃命。
跑?往哪跑?原主的記憶裏,這黑水分舵就是個賊窩,根本沒什麼高手!舵主錢胖子更是出了名的見風使舵、貪生怕死!指望他?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林閒的腦子在求生本能的驅動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跑肯定是死路一條!打?就憑原主這勉強淬體三重的三腳貓功夫,外加自己這個毫無戰鬥經驗的程序員靈魂?沖出去就是給人家送菜!
躺贏…躺贏!系統!對!
“砰!”
房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木屑紛飛!
凜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灌滿了狹小的房間!門口,三個身着天青色勁裝、手持寒光閃閃長劍的青年男女堵在那裏。爲首一人劍眉星目,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了剛從床上跳下來的林閒。他胸前的徽記,赫然是一柄貫穿雲層的小劍——正是天劍宗內門弟子的標志!
“魔教妖人林閒!交出《九陽秘典》殘章!饒你不死!”爲首的少俠厲聲喝道,手中長劍嗡鳴,直指林閒面門。冰冷的劍鋒距離他的鼻尖,不足三尺!
門口那矮小嘍囉早已嚇得癱軟在地,褲襠一片溼濡,騷臭彌漫。
完了!林閒的心髒狂跳如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三個!全是淬體七八重以上的好手!爲首那個,氣息凝練,絕對是凝氣期!這怎麼打?躺贏?躺贏個屁!這破系統是要他直接躺板板!
【滴!檢測到致命威脅!新手保護機制臨時激活!】
【被動技能·懶驢打滾(臨時)已裝備!效果:遭遇致命攻擊時,有極高概率觸發一次無視物理法則的狼狽翻滾閃避!】
【被動技能·自動裝死(臨時)已裝備!效果:遭受重創或進入極端危險環境時,自動觸發深度假死狀態,大幅降低生命體征!】
林閒:“……” 懶驢打滾?自動裝死?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還沒來得及吐槽這坑爹的“新手保護”,那爲首的少俠已然不耐。
“冥頑不靈!殺!” 他眼中寒光一閃,手中長劍再無猶豫,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青色匹練,帶着刺耳的尖嘯,直刺林閒心口!劍未至,那股森寒銳利的劍氣已然刺得林閒皮膚生疼!
要死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閒腦子裏一片空白,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線猛地扯動!一股完全不受他控制的、笨拙到極致的力量從腳底爆發!
“哎喲臥槽——!”
他發出一聲毫無高手風範的怪叫,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扭曲、極其難看的姿勢,左腳絆右腳,像個被踢飛的破麻袋,猛地向後倒去!那姿勢,像極了受驚的驢子撂蹶子打滾,毫無章法,純粹是地心引力和求生本能狼狽不堪的結合體。
“嗤啦!”
鋒利的劍刃幾乎是貼着他的頭皮掠過,削斷了幾縷飛揚的發絲,狠狠刺入了他剛才所坐的硬板床,木屑爆裂!
一擊落空!那出劍的少俠明顯一愣,似乎完全沒料到這魔教香主會用如此…不堪入目的方式躲開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劍。
而林閒,在“懶驢打滾”生效的瞬間,身體已經遵循着那股巨大的慣性,像個失控的陀螺,骨碌碌地朝着房間唯一的破窗滾去!
“砰——譁啦!”
脆弱的窗櫺和糊窗的黃紙如同紙糊般被撞得粉碎!林閒整個人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
“別讓他跑了!”另外兩名天劍宗弟子反應極快,厲喝着就要追出窗外。
窗外,是陡峭的山崖!黑水分舵本就建在一座險峰的半山腰上!
“啊————!”
淒厲的、充滿驚恐的慘叫聲劃破夜空,迅速被呼嘯的山風吞沒。林閒的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直直朝着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墜落下去!
三名天劍宗弟子沖到破窗前,只看到急速下墜的模糊黑影,以及崖壁間彌漫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重夜色。山風嗚咽,如同鬼哭。
“師兄…這…”一名弟子看着深不見底的懸崖,有些遲疑。這麼高摔下去,淬體境的魔崽子,怕是粉身碎骨了。
爲首的少俠臉色陰沉,盯着下方翻滾的黑暗,眉頭緊鎖。剛才對方那一下狼狽不堪卻精準躲過致命一擊的閃避,實在太過詭異。他手中的長劍微微抬起,劍尖殘留着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目標的血腥氣(那是林閒翻滾時被碎木窗框劃破手臂留下的)。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九陽秘典》殘章不容有失!”他聲音冰冷,“發信號!通知山下接應的師弟師妹,封鎖這片山谷!給我搜!一寸一寸地搜!”
尖銳的哨音帶着特殊的韻律,刺破夜空,遠遠傳開。
而此刻,正在自由落體的林閒,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被呼嘯的山風給拆散了。失重的恐懼死死攥住心髒,下方深沉的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吞噬之口。他死死閉着眼睛,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完了完了完了!剛穿越就要落地成盒!這破系統坑我!
就在他以爲自己下一秒就要變成崖底一灘肉泥時——
【滴!偵測到宿主遭遇極端危險環境(高空墜落)!被動技能·自動裝死(臨時)觸發!】
【深度假死狀態啓動!生命體征急速降低中…】
【肌肉鬆弛…心跳減緩…呼吸停止…體溫下降…】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力量瞬間席卷全身!林閒感覺自己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意識,身體變得無比沉重又無比輕飄,所有的感官都在迅速遠離,劇烈的風聲消失了,下墜的失重感也模糊了。他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沉向無邊的、絕對安靜的黑暗。最後的念頭是:裝死…真能摔不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噗通!”
一聲沉悶的、如同裝滿溼麻袋落地的聲音響起。
預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並未傳來。林閒感覺自己砸進了一堆厚實、鬆軟、帶着濃烈腐敗酸臭和奇異油脂腥氣的物體裏。巨大的沖擊力被層層緩沖,雖然震得他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但骨頭似乎…奇跡般地沒有斷!
“嘔…” 即使處於深度的假死狀態,那鑽入鼻腔的、無法形容的惡臭,還是讓他的身體本能地抽搐了一下,胃裏翻江倒海。
【滴!被動技能·自動裝死(臨時)效果結束!生命體征恢復中…】
【警告:宿主遭受中度沖擊傷害!輕微內腑震蕩!建議立刻尋找安全地點進行…躺平休養!】
冰冷僵硬的四肢開始恢復知覺,麻木的神經末梢重新連接,帶來了全身散架般的酸痛。林閒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晃動的、昏黃曖昧的光。光暈來自不遠處懸掛的幾盞燈籠,燈籠上繪着俗豔的牡丹花和姿態妖嬈的美人圖。燈籠的光線勉強勾勒出周圍的輪廓——堆積如小山的腐爛菜葉、沾着可疑油污的破碗碎碟、散發着濃烈餿味的食物殘渣、糾纏在一起的破布條、甚至還有幾根啃得光溜溜的骨頭…空氣中彌漫着垃圾腐敗的酸臭、廚房潲水的餿味、劣質脂粉的膩香以及某種排泄物的氣息,混合成一股足以讓活人窒息的“芬芳”。
這裏顯然是個巨大的、被遺忘在黑暗角落的垃圾堆。
他微微轉動僵硬的脖頸,發出咔吧的輕響。視線越過散發着惡臭的垃圾山,投向那光線的來源。
那是一座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隱隱飄來的巨大樓閣。雕梁畫棟,飛檐翹角,數層高的建築在夜色中如同盤踞的巨獸,每一扇透出光亮的窗戶都像一只只曖昧的眼睛。樓閣正門懸掛着一塊巨大的、鎏金溢彩的匾額,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也能看清上面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怡紅院。**
夜風吹過,卷起垃圾堆裏一張油膩的廢紙,啪地一下糊在了林閒的臉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扯掉,指尖卻觸碰到腰間掛着的一個硬物——那是原主身份的象征,黑水魔教黑水分舵的香主令牌,一塊黑沉沉的鐵牌,邊緣刻着火焰紋路。令牌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而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着一股與這垃圾場格格不入的、清雅柔媚的幽香。
林閒心髒猛地一縮,立刻屏住呼吸,再次閉上眼睛,身體僵硬地躺在惡臭的垃圾堆裏,一動不敢動,努力扮演一具剛被拋屍的“屍體”。
腳步聲停在了垃圾堆邊緣。
一個帶着幾分慵懶、幾分好奇、又隱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的女聲,如同羽毛般輕輕搔刮着他的耳膜,在這污濁的角落裏響起:
“嘖,這黑燈瞎火的,垃圾堆裏也能撿着人?”
“還是個…穿着魔教狗皮的小香主?”
“呵,有趣。”
林閒躺在冰冷惡臭的垃圾堆裏,裝死,眼皮卻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動。那女人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細針一樣扎在他緊繃的神經上。魔教狗皮?她認出了令牌!這怡紅院…到底是什麼地方?這個女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