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稀罕。
想通了這一切,孟蓁蓁只覺得心頭一片豁然開朗。
眼前的棋局,似乎一下子變得簡單明了。
她要做的,不是去跟姜桃花爭一個男人,而是要和她達成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同盟”。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得到你的愛情,我保住我的地位。
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這,才是雙贏的局面。
至於沈在野夾在中間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憋屈,會不會覺得被兩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關她屁事?
他一個大男人,享受着齊人之福,還想怎樣?
再說了,以他那深沉的心機和狠辣的手段,也只有姜桃花那種“純潔”的白蓮花,才會覺得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在她看來,沈在野就是一顆行走的定時炸彈,誰離得近誰倒黴。
她還是離遠點好。
“夫人。”
門外,傳來丫鬟綠蟻怯生生的聲音。
孟蓁蓁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淡淡地應了一聲:“何事?”
“晚膳已經備好了,您看,是現在用,還是再等會兒?”
孟蓁蓁看了一眼窗外。
不知不覺,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庭院裏的燈籠亮了起來,散發着橘黃色的、溫暖的光。
她這才感覺到飢餓。
“擺飯吧。”她說。
“是。”綠蟻應了一聲,腳步聲漸行漸遠。
孟蓁蓁放下筆,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股夾雜着花草清香的、微涼的夜風吹了進來,讓她精神一振。
她看向沈在野離開的方向,那個院落,如今黑漆漆的,沒有燈火。
想來,是直接出府,去赴太子的鴻門宴了吧。
希望他今晚,能玩得開心。
孟蓁蓁的臉上,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毫無雜質的微笑。
畢竟,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太子府邸的馬車,比他相府的還要招搖。鎏金的邊角在夜色裏反射着燈籠的光,透着一股子浮誇的俗氣。
沈在野坐在車內,馬車輕微地搖晃着,他闔着眼,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敲擊。
一下,一下,節奏沉穩,一如他此刻的心跳。
但他腦中,卻不似表面這般平靜。
孟蓁蓁。
那個女人,他名義上的妻子,右相孟仲言的女兒。
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裏的棋子。
他當時並未回頭,只淡漠地應了一聲,便徑直出了院門。
可此刻,那句話卻在他腦中反復回響。
她知道了什麼?
還是孟仲言那個老狐狸又在背後搗什麼鬼,派女兒來給他通風報信,借此賣他一個人情?
沈在野的嘴角牽起冷嘲。
不像。
以他對孟仲言的了解,那只老狐狸只會恨不得他立刻死無葬身之地,好讓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頂替左相之位。
至於孟蓁蓁……
那個女人嫁入相府一年,安分守己得像個透明人,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從不主動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度以爲,她和京中那些汲汲營營的貴女沒什麼不同,無非是更沉得住氣一些。
可今天,她那雙眼睛裏,卻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不是試探,也不是警告。
那是一種……看戲的眼神。
她早已洞悉了一切,正饒有興致地等着看他如何應對這場即將上演的鬧劇。
這個認知讓沈在野心裏生出一股極其陌生的煩躁。
一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相爺,到了。”
車外傳來侍衛湛盧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在野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皺,動作從容不迫,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刹那的錯覺。
車簾掀開,一股混雜着脂粉和酒氣的暖風撲面而來。
太子府門前,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排排掛着赤色流蘇的宮燈,將漢白玉的台階照得雪亮。
門口侍立的內侍和宮女,皆是衣着光鮮,臉上堆着恰到好處的諂媚笑容。
太子穆無垠,已經親自迎到了府門外。
他今日穿了一身明黃色的四爪蛟龍常服,身形略顯臃腫,臉上掛着熱絡到近乎虛假的笑容。
“哎呀,沈相!孤可是望穿秋水,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穆無垠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沈在野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是要將他整個人拖進去。
沈在野不動聲色地任由他拉着,臉上掛着疏離卻又不失禮數的微笑:“太子殿下親自相迎,臣,惶恐之至。”
“誒!你我之間,還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
穆無垠的嗓門很大,帶着一種刻意的豪爽,“走走走,今晚孤得了幾壇西域進貢的葡萄釀,就等着與沈相一同品嚐!”
他的目光在沈在野的臉上一掃而過,眼神深處藏着不易察覺的急切和貪婪。
沈在野心中冷笑,面上卻分毫不顯。
他隨着穆無垠的腳步,踏入這座金碧輝煌的大廳。
宴客廳內,早已是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穿着暴露的舞姬們扭動着水蛇般的腰肢,身上佩戴的金銀飾品在燈火下晃得人眼花。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熏香,甜得發膩,企圖麻痹人的所有感官。
在座的幾位,都是太子一黨的親信,平日裏在朝堂上與沈在野針鋒相對,此刻卻都換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頻頻向他舉杯示好。
一派其樂融融的假象。
沈在野端坐於主賓之位,神色淡然地欣賞着眼前的歌舞,對那些敬酒,只是淺淺沾唇,隨即放下。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全場,將每一個細節都盡收眼底。
那些舞姬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朝他瞟來,帶着赤裸裸的勾引。
端着酒壺的侍女,在經過他身邊時,腳步總會莫名地慢上半分。
而主位上的太子穆無垠,更是頻頻舉杯,視線沒有離開過他手中的那只酒杯,那眼神裏的期待,要滿溢出來。
果然是一場鴻門宴。
沈在野的心,沉靜如水。
他只是想不通,太子的手段,難道就只有這麼拙劣嗎?
用幾個舞姬來引誘他?就算他真的失態,頂多也就是落個行爲不檢的笑柄,根本傷不到他的根基。
穆無垠,不該如此愚蠢。
除非……這歌、這舞、這美人,都只是前菜。
真正致命的殺招,還藏在後面。
“沈相,爲何光看不飲啊?”
穆無垠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端着一個白玉酒壺,親自走下台階,來到沈在野的案前,“這可是孤特意爲你留的‘醉芳華’,後勁雖足,卻醇香無比,沈相可一定要嚐嚐!”
他說着,不由分說地拿起沈在野面前的空杯,親手爲他斟滿了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蕩漾,散發着一股奇異的甜香。
那香味,混雜在滿室的熏香之中,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無從察覺。
可沈在在野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