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帶着重量和氣味壓下來。腐爛的甜腥混着消毒水，像冰冷的手扼住喉嚨。林驍猛地睜眼，身體先於意識彈起，防御姿態拉滿。眼前是粘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懷裏空了——那個緊緊護着的小女孩，不見了！只剩冰冷的空氣。
“孩子？”林驍壓低嗓子呼喚，聲音在死寂中蕩開，瞬間被黑暗吞沒。沒有回應。只有自己的心跳在擂鼓。墜落前的混亂、紋身男的自爆、蒼白男人冰冷的眼神…碎片涌入，被眼前的黑暗凍結。
“咳…咳咳…”
一陣壓抑的、仿佛要把肺咳穿的悶響，從不遠處傳來。在絕對的死寂中異常清晰，帶着極力克制的痛苦。
*是他！* 那個在廣場用一句冰冷指令改寫結局的男人！
林驍肌肉記憶激活。循聲，像暗夜中的豹，無聲移動。腳下是冰冷粗糙的水磨石地，潔淨得令人不安。
幾米外，借着牆根極其微弱的一線慘綠應急燈光，他看見了目標。
沈硯蜷縮在一扇鏽蝕鐵門邊。洗得發白的灰帽衫，人縮成一團，比廣場上更單薄。一手死死捂嘴，指縫溢出嗆咳，肩膀劇顫；另一手緊按心口，指節用力到泛青白，仿佛要徒手剜心。臉色死灰，冷汗浸透額發，黏在緊閉的眼角。每一次咳嗽都耗盡力氣，身體隨之痙攣。痛苦真實而劇烈，全然不同於廣場那個精密機器。
林驍腳步頓住。他見過各種傷者，但眼前這人的痛苦…更*內在*。像從骨頭縫裏滲出的、冰冷尖銳的撕裂感。廣場的死亡引導者與眼前瀕臨破碎的脆弱青年，反差巨大，讓林驍心裏硌了一下。
“喂！你…”林驍聲音下意識放輕，帶着探詢。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
“別過來！”沈硯猛地抬頭，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卻冷厲異常！那雙深潭般的眼倏然睜開，即使在痛苦中依舊銳利如刀，死死鎖定林驍。瞳孔深處，一絲極細微的幽藍光芒一閃而逝！他攥緊心口的衣襟，指節作響，身體繃如滿弓。
林驍硬生生刹停。不是因爲命令，是那雙眼睛裏的東西——痛苦、警惕，還有深埋的、近乎恐懼的排斥？仿佛他的靠近本身，就是劇毒的催化劑。
“咳咳…離我遠點…”沈硯聲音斷續，字字從牙縫擠出，“你的…能量場…太強…幹擾…”話未說完，更劇烈的嗆咳打斷他，額頭重重抵在膝蓋上，脊背起伏。
能量場？幹擾？林驍眉頭緊鎖，完全無法理解。他低頭看看自己，除了覺得身體比平時沉點，沒異常。紋身男臨死的“腦域異常”…難道自己存在會加劇他的痛苦？
這念頭讓他莫名煩躁。環顧四周，死寂的黑暗與濃重的腐敗氣息透着濃濃不祥。小女孩失蹤像根刺。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這鬼地方。眼前這古怪男人是唯一的線索。
“聽着，”林驍壓下疑慮和煩躁，聲音恢復慣有的沉穩，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怎麼回事，也不關心。現在我們困在這鬼地方，孩子丟了，外面不知有什麼。咳死在這，或者被拖走，你自己選。”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硯顫抖的肩膀，“合作，活下去。或者，各走各路，看誰命硬。”直白的選擇，沒有迂回。這裏，同情和試探都是奢侈品。
沈硯的咳嗽漸弱，只剩粗重艱難的喘息。他沒有立刻回答，緩緩抬頭。溼透的額發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審視林驍。痛苦被壓下，只剩下冰冷的評估和計算，像在衡量工具價值，分析變量風險。
幾秒死寂。只有壓抑的喘息與沉穩的心跳交織。
終於，沈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但按在心口的手，力道微鬆。
“規則…”聲音依舊嘶啞，恢復了冰冷的質感，如同機器讀數據，“第一，安靜。聲音…是燈塔。”他艱難抬手，指向頭頂黑暗，“聽…”
林驍屏息側耳。死寂空氣中，確實有什麼…極其細微的、如同溼拖把在地上緩慢摩擦的聲音，從頭頂極遠處傳來，窸窸窣窣…若有若無，帶着令人頭皮發麻的粘稠感。在遊弋，在搜尋。
林驍背脊瞬間繃緊！寒意爬上脊椎。理解了——發出聲音，就是在給黑暗中的獵手點燈！
“第二，”沈硯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氣音。他扶着鐵門，極其緩慢地試圖站起，身體因虛弱搖晃，“別信…任何光源。除了…安全指示。”他指了指腳下那微弱到幾乎被黑暗吞噬的慘綠燈條。
林驍環顧。絕對的黑暗如厚重帷幕，唯有腳下這條斷續的、散發不祥綠光的燈條，像通往深淵的詭異路徑。
“第三…”沈硯勉強站直，靠在門框借力。眼中的痛苦被強行壓制，重歸冰冷理性。目光落在林驍手腕——一個粗糙的黑色皮質腕帶不知何時出現，上有黯淡刻痕。
林驍這才發現自己手腕也多了一個。
“任務…”沈硯盯着自己手腕同樣的腕帶，聲音冷如冰，“倒計時…71小時58分…存活。次要目標…揭露院長之秘。”他抬眼，目光穿透黑暗，投向走廊深處那片散發着腐朽氣息的濃稠未知，“失敗…抹除。”
“院長之秘？”林驍皺眉，詞組帶着陳舊的不安。
沈硯沒答。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前方走廊深處。林驍順着望去。
距離他們約二十米，走廊向右拐彎。就在那拐角的陰影邊緣，緊貼冰冷斑駁的牆壁…
立着一個東西。
人形輪廓，姿勢詭異。破爛污穢的白色護士服，頭歪斜垂在肩上，幾乎貼胸。背對他們，一動不動，像被丟棄的破敗玩偶。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腳邊，慘綠燈光勉強勾勒的地面上，靜靜躺着一小片東西。
印着卡通兔子圖案的碎花布片。
林驍瞳孔驟縮！是那個小女孩衣服上的圖案！廣場上他瞥見過！
“孩子…”林驍喉嚨發緊，冰冷的憤怒和焦急沖頂，幾乎沖破“安靜”的鐵律！身體本能前沖！
“別動！”沈硯冰冷的聲音如鐵鉗鉗住他！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着那“護士”，聲音壓到極致，帶着緊迫，“看影子！”
林驍強行刹住，凝神看去。
護士腳下，被慘綠燈光投射的影子…在扭曲！在蠕動！像一團有生命的、粘稠的黑色瀝青！輪廓根本不是人形，更像是一大團糾纏翻滾、帶着無數細小觸須的怪異肉塊！此刻，這蠕動的不祥陰影，正無聲無息地沿着冰冷地面，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蔓延！貪婪地吞噬着慘綠的光。
幾乎同時，頭頂那溼漉漉的拖拽聲，驟然清晰、急促！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聲音的來源，正飛速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