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日光燈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響,
將老樓房裏的塵埃照得無所遁形。
莫風林指間的煙卷燃到了盡頭,
燙得他猛地一哆嗦,煙灰簌簌落在洗得發白的工裝褲上。
“兒子,以後別當什麼職業訓練家了。”
莫父把煙蒂摁滅在滿是茶漬的搪瓷缸裏,瓷缸邊緣還印着半褪的“勞動最光榮”,
“以後還是隨便領養只寶可夢,畢業後找個正經活兒幹。”
莫雲正對着牆皮剝落處發呆,聞言轉過頭來。
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歪歪扭扭地挺着,像極了這個家的境況。
“好。”
應得幹脆,聲音裏沒什麼波瀾。
“領完寶可夢就去打工。”
莫風林愣住了,手裏攥着的鑰匙串叮當作響。
這串鑰匙拴着家門鑰匙、電瓶車鎖,還有枚磨得發亮的黃銅哨子——
那是指揮大狼犬用的。
“兒子?你這是...想通了?”
過去三年,每次提起這事,莫雲不是大吵一架就是摔門而去,今早卻溫順得像換了個人。
“嗯,想通了。”
莫雲低頭盯着自己磨破邊的帆布鞋,悠悠說道:
“目前咱家這條件,供不起職業訓練家的夢。”
走廊裏傳來鄰居開門的動靜,夾雜着小拉達尖細的叫聲。
莫風林喉結滾動了兩下,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想通就好。”
他扯開帆布包,露出裏面裝着的狗糧袋,
“大狼犬,走了。”
棕黑色的大狼犬從角落站起來,耳尖耷拉着蹭了蹭莫雲的手背,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嗚咽。
莫雲指尖觸到它粗糙的皮毛,忽然想起原主跳河前,這只狗曾追着河岸跑了整整三裏地。
防盜門“咔嗒”鎖上的瞬間,莫雲順着牆壁滑坐在地。
水泥地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他望着牆上那道歪歪扭扭的身高刻度——
最高處停留在半年前,旁邊用鉛筆寫着
“目標:東煌聯盟大會”。
穿越到這個寶可夢世界已經一個月了。
從最初發現能和皮卡丘同款生物並肩作戰時,他差點以爲是老天爺補償自己從小到大的社畜人生。
直到看見莫風林工資條上的數字,以及聯盟中心公示的“職業訓練家培育成本表”,那點自以爲穿越的少年心氣才被現實碾成了碎末。
培育一只種族值 450+的成年體寶可夢,相當於市區一套三居室的首付。
而莫家現在住的老樓房,牆皮掉得能看見裏面的紅磚。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是社區推送的提醒:
“年滿18歲居民請注意,明日起可前往聯盟中心領取初始寶可夢。”
莫雲點開那條消息,配圖是三只圓滾滾的小家夥——綠毛蟲、小拉達和鯉魚王。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亮了桌角那本翻爛的《寶可夢圖鑑》。
莫雲伸手摩挲着封面上被磨掉漆的皮卡丘,忽然笑出了聲。
前世在寫字樓裏對着 PPT罵娘時,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
穿越異世,卻連擁有一只寶可夢都成了需要精打細算的奢望。
“叮鈴鈴——”
手機鈴聲把莫雲從混沌中拽出來,屏幕上跳動着的時間顯示五點整。
他猛地彈起來,差點撞翻床頭的塑料盆——裏面泡着昨晚沒來得及洗的校服。
魔性的旋律還在循環,莫雲手忙腳亂地按掉鈴聲,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帆布鞋的鞋帶沒系好,他跺了兩下腳就沖出了門。
二手電動車的鬆散的外殼發出“咔啦咔啦”的抗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莫雲弓着背把手拉到低,路燈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又被甩在拐角處。
聯盟大廈的核心區域,其玻璃幕牆在晨曦的薄霧中閃爍着幽冷的光輝,遠遠望去,仿佛一塊鑲嵌於都市之中的巨大冰晶。
當莫雲氣喘籲籲地捏下刹車時,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高聳的大廈宛若一條剛從冬眠中懵懂蘇醒的巨型青色巨獸,懶洋洋地伸展着身軀,與周遭的清冷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
排在隊首的老爺子正用保溫杯給懷裏的小拉達喂水,那只藍紫色的小家夥警惕地豎起耳朵,喉嚨裏發出“吱吱”的威脅聲。
更前面還有人支着簡易帳篷,塑料布上沾着露水,在晨光裏閃閃發亮。
“靠。”
莫雲低罵一聲,利落地上了鎖。他數着前面的人頭,手指在褲縫上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整整三十五個。
排在他後面的年輕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們,來晚啦?”
那人懷裏抱着個印着“快遞專用”的保溫箱。
“我凌晨兩點就來了,聽說今年這一批有只職業資質的波波混在初始寶可夢裏面。”
莫雲的心沉了沉。
飛行系的波波,光是第三形態的比雕,在快遞公司掛個名,月薪就抵得上莫風林半個月的工資。
只是這種好事,怎麼可能輪得到排在第三十六位的自己。
隊伍前面傳來騷動,玻璃門後的電子屏亮了起來,顯示着“
初始寶可夢領取通道開啓”。
聯盟中心的旋轉門發出沉悶的“嗡”聲,像頭剛睡醒的巨獸緩緩張開嘴。
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早已各就各位,金屬托盤上的精靈球反射着頂燈的冷光,他們的動作精準得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核對身份證、錄入信息、指引方向,工作人員就連嘴角那抹淺笑,也勾勒得恰到好處,分毫不偏不倚,爲這嚴謹的場景添上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情。
莫雲盯着腕表的秒針跳過八點整,排在前面的人群突然像被注入了電流,原本耷拉着的腦袋齊刷刷抬起,喉嚨裏發出含混的期待聲。
他攥着口袋裏那張邊角發皺的身份證,塑料卡片邊緣硌得掌心發燙。
“也不知道輪到我,還能剩下什麼。”他對着腳尖喃喃自語,聲音被前面大叔打哈欠的動靜吞沒。
排在前頭的小夥突然回過頭,露出被曬得黝黑的臉龐:“兄弟,頭回來吧?”
他嚼着口香糖,說話時泡泡在嘴角忽大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