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昏迷了五日的柴晞悠悠轉醒。
他看着熟悉的房間,有一絲恍惚,很快又恢復了些許清明。
守在床邊的元青立馬派人去告訴定王與王妃。
定王妃昨晚輾轉反側壓根沒睡着,眼下一片烏青,沒來得及敷粉,簡單梳洗一番便趕了過來:“晞兒,你感覺怎麼樣了?”
柴晞渾身不能動彈,眼珠子咕嚕轉動着,看見定王妃關切的神色,激動的想要起來,這一動便牽扯到了傷口,疼的他只齜牙。
“別動,你渾身是傷,千萬不能亂動。”
柴晞皺緊了眉頭:“母妃,我這是怎麼了?”
定王妃愣了一愣,想着他昏迷數日,腦子不清醒也實屬正常,於是將他白鷺村遇襲的事情告訴了他。
白鷺村遇襲?可自己明明是在入京的第三年,西山圍獵時被暗箭中傷後不治身亡,怎麼會回到六年前的宣城?莫非真有話本裏說的重生一說。
等等,他思緒轉動的飛快,前世他受傷後回到王府,晏寧也跟着他來到了定王府,那是不是說晏寧此時也在昭陽殿?
“母妃,晏寧呢?”
晏寧?晏寧又是誰?
柴晞之所以會着急趕回宣城,乃是因爲聽說傅婉瑩今日要離開宣城,幾年前她父親傅正卿被貶職到此處,家人也隨他一起搬到這裏,定王喜好木匠,恰巧傅正卿從前在工部任職,懂些機關巧件的奧妙,兩人趣味相投,常有往來,柴晞與傅婉瑩也因此相識,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漸漸暗生情愫。
前段時間傅正卿收到朝廷下發調職令,通知他不日啓程回京,柴晞原本去了郊外的衛所,得到消息後,立馬趕回來想再見傅婉瑩一面,這才一路快馬加鞭,甚至遠遠地甩開了自己的侍衛,爲了快點回城,還臨時走了白鷺村後山的那條近道,才讓歹徒有了可乘之機。
定王妃冷若冰霜,一個傅婉瑩害的她兒子差點丟了性命,又不知從哪蹦出來一個晏寧。
好在元青向蕭冀打聽過世子被救的詳情,連忙道:“王妃,晏寧正是救了世子的那位姑娘。”
原來如此,定王妃不由的鬆了口氣。
“那晏寧姑娘救了你性命,母妃已派人給她家送上了謝禮。你父王給你請了宣城最好的大夫,接下來你好好養傷就是了。”
可是前世晏寧是跟着他一道回府的,怎麼和現在不一樣了?
方才醒過來的片刻,腦海裏第一時間就是想見晏寧。晏寧死在他前頭,那時聽到她去世的消息,他頭腦發懵,甚至以爲聽錯了,縱然他對晏寧沒有年少春心萌動的情意,但幾年的相處下來,他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她在院子裏種花的認真模樣,習慣她總是坐下燈下呆在屋子裏等他歸來的安靜模樣,習慣她哄他們兒子睡覺的溫柔模樣。
晏寧走的突然,猛然間,他才驚覺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母妃,你派人去接晏寧來,兒子習慣了她照顧。”柴晞尋了個借口道。
定王妃有些猶豫,一邊是兒子的殷切要求,一邊是不知底細的鄉野姑娘。
***
入夜了,晏家正屋的小飯桌上。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盯着桌子上擺放着的匣子各有所思。
“姐姐,咱們家多了這麼一大筆錢,我是不是可以去買蘇記的飴糖?”齊哥兒雙眼閃爍着亮光。
何氏也動了動心思,她積攢的不少好藥材都被柴晞耗光了,很該補點貨才是。
“不行,這筆銀子得留着一部分給你請個夫子開蒙,一部分得留着明年開春給父親的墳墓修建風水。”
齊哥兒眼神暗了下去,何氏也垂下眼眸,沒再言語,她對女兒的這番安排很是贊同。
按理說她是一家之主,這筆錢應該交給她保管分配才是,女兒如今長大了,是個有成見的,會打理錢財也是好事,她看着反而欣慰不已。
晏家並非地道的農家人,而是宣城略有祖產的商戶之家,因父親去世後被叔伯幾個排擠才住到鄉下的老宅裏。
齊哥兒剛出生那年,父親晏廷紹得病去世,他是中了舉的讀書人,有着讀書報國的執念。臨死前拉着何氏要她無論如何也要供養齊哥兒讀書上進,考取功名。已經懂事的晏寧在旁聽着,也將父親的夙願刻在了心裏。
前世齊哥兒與阿娘回到宣城後,她立馬拿了世子妃的名帖帶着齊哥兒去拜訪靈山書院的院正,院正大約是礙於定王府的威嚴,收下了齊哥兒。本以爲入了書院可以讓齊哥兒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可誰知身邊的都是些只知道上街遛鳥的紈絝子弟,夫子壓根無從管教,只盼着這些紈絝子弟別惹事生非就行,漸漸地齊哥兒也跟着學壞了,沒了讀書的心思。
如今齊哥兒已年滿六歲了,正是開蒙的年紀,附近村學裏的孩子都是三天曬網兩天打魚的上學,壓根不適合入學,得想辦法請個夫子在家中教他才是。
晏寧想着這些事,翻個身準備睡了。
忽的,門口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誰這麼晚還來敲門,晏寧立馬警覺地坐了起來。
她懷揣着幾分不安,出了房門,見院子的門口處燈火通明,還有馬匹噴鼻發出的嘶鳴聲,好像來了不少人。
難道是那日襲擊柴晞的蒙面人找上門來了?
“寧姐兒,你先回房去躲着,娘去應付他們。”一轉頭,朦朧的月光下,何氏手裏抄着根木棍,緊繃着臉準備去門口看看。
晏寧眼眶一熱,阿娘總是在危險時刻毫不猶豫地擋在她前面,卻忘了自己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她到底在水深火熱的定王府歷練過幾年,比從前鎮定許多,跟着何氏一起來到了門前。
“何人在外喧譁?若是借宿請到別家。”晏寧壯起膽子朗聲道。
白鷺村靠近進城要道,時常有趕路人投宿。
輸人不輸陣,大敵當前,首先氣勢上就要唬住對方,這是上過戰場的外祖父教她的。
“對,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宜招待外人。”何氏顫抖着聲音道。
晏寧扯了扯嘴角,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孤兒寡母!阿娘這不是上趕着告訴外面的人,這家人毫無抵抗之力嘛!
“晏姑娘,我是定王府的侍衛,奉命過來拜訪,並無惡意。”門口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
晏寧愣了幾秒,這是蕭冀的聲音,她聽出來了,只是定王府的人半夜三更的來敲門,是不是有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