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試管第四年,我終於懷上了弱精症老公的孩子。
卻在吃了他親手煲的粥後意外流產。
我顫抖着手撥打了他的電話,想讓他送我去醫院,卻遭到了他的拒絕。
他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入聽筒:“薇薇生日就想看個煙花,你怎麼就非要和她過不去?別再打電話來了!”
電話掐斷的聲音堵住了我的喉嚨。
滿城絢麗的煙花照亮了我絕望的臉,我突然覺得這段婚姻沒勁透了。
1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經。
它宣告着那個還沒成型的孩子,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像一只孤獨的幽靈飄蕩向家的方向。
手中的鑰匙還沒插入,門卻從裏面打開,我抬頭看到了季霖峰的小青梅——蘇薇薇。
她見到我一愣,隨即換上笑臉輕柔地開口:
“嫂子,你怎麼才回來呀,我和季哥都等了你一晚上了。”
她讓開身示意我進去,我這才發現她穿的竟然是我的睡衣。
裏屋的季霖峰皺着眉走了出來,看着我一臉憔悴的樣子,頓時沒氣地說:
“寧婉曦你現在真是越來越膽大了!懷着孕竟然還敢夜不歸宿!”
他粗暴地將我拽入門中,絲毫不顧及我是他口中的孕婦。
我的眼眶一下子變得通紅,一晚上的委屈瞬間從眼眶中奔涌而出:
“霖峰,我們的孩子......”
我話還沒說話,季霖峰粗暴地揮了揮手將我打斷。
“你現在都是要當媽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我只不過是幫薇薇過了一個生日,你怎麼還玩兒離家出走這套?”
“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稍微一頓繼續說道:“這段時間我會搬出去照顧薇薇,你自己先好好冷靜一下。”
說完他轉身離開,徒留我的手僵在空中。
我的心口如同密密麻麻的針眼碾過,撕心裂肺的痛感讓我無法呼吸。
身體即將摔倒的瞬間,蘇薇薇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扶好。
“嫂子你小心點呀!懷孕的人最忌諱磕磕碰碰,平時可要多補補。”
她的話語中滿是關心,下一瞬卻讓我如墜冰窟。
“昨天我煲的粥你喝了沒呀?我突然想到孕婦好像是不能吃山楂薏米這些的。”
小腹的墜痛像是電流般刺激着我的神經末梢,身體也忍不住開始顫抖。
我的眼睛逐漸睜大,像是要將眼前的女人看穿。
憤怒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猛地攥住蘇薇薇的手。
我聽到我沙啞的聲音向她發出了質詢: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爲什麼這麼惡毒!”
我以爲蘇薇薇被我拆穿之後會恐慌,沒想到她只是輕笑一聲。
“是又怎麼樣?你有證據嗎?”
她看似柔弱,眼神卻充滿挑釁,下一秒她猛地甩開我的手,向後倒去。
我的後背被人猛地推開,直到扶住牆才勉強站穩。
還沒回神,一下秒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我的臉上,最終我還是跌坐在地上。
臉上劇烈的疼痛連帶着心口的沉悶,讓我一瞬間頭暈目眩。
“寧碗曦!我剛剛說得還不清楚嗎?我這才離開多久,你就敢對她動手!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無法抑制的疼痛從心髒中爆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失去了溫度,拖着我邁向寒冷的地獄。
“季霖峰我沒有,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她,我們的孩子才......”
“你怎麼一有問題就拿孩子說事?薇薇說得真對,你有了孩子後整個人都開始不正常了!要不是看在你好不容易懷上,今天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憤怒的眼神對上我滿是淚水的眼睛,口中的惡語暫時停滯。
但隨即他看着旁邊倒在地上的蘇薇薇還是擰起了眉頭。
“薇薇的手術就在這段時間,我會先去照顧她,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說完他抱起蘇薇薇開門離開。
我捂着肚子掙扎着起身,看着房內我們的婚紗照只覺得異常諷刺。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感,讓我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我伏在床上小聲地抽泣,鼻尖卻傳來了屬於蘇薇薇的氣息。
濃鬱的花香裹挾着冰冷的空氣,刺入我的心髒。
我再也無法抑制地嚎啕大哭起來。
時間的刀片凌遲着我的神經,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坐起身。
看着窗外的天色漸暗,我拿出手機撥打了律師的電話:
“張律我想好了,盡快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吧。”
2
我的手無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目光不由自主地掃視着生活了四年的房子。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屬於我和季霖峰共同回憶的東西少之又少。
反倒是蘇薇薇的東西占據了大半。
我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取下手中的素戒開始清理。
既然決定要離開,自然要將我的東西全部帶走。
可還沒開始收拾,手機鈴聲就打斷了我的思緒。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我慌忙接起電話:
“你好,哪位?”
那邊傳來一個冷漠的女聲:
“這裏是醫院,請問是張奕梅女士的家屬嗎?”
我心下一驚,連忙回復是。
“張女士的醫藥費停了,麻煩家屬有時間過來續繳一下,不然會影響患者康復,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的。”
“怎麼可能!我媽的就醫卡是直接綁定銀行卡的,怎麼會停呢?”
我的焦急並沒有感染到對面,她的語氣中滿是煩躁。
“我這邊看到的就是這樣,要是再不補上,出了問題我們可不負責。”
說完她就直接掛掉了電話。
我的思維如同老舊的時鍾,“咯噔”一聲徹底停擺。
片刻後我想到,除非銀行卡凍結,否則費用是不會停止的,而能停掉那張卡的就只有一個人。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牙齒也忍不住打顫。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我的聲音像是破鐵片劃過玻璃,口腔中彌漫着鐵鏽的味道。
“季霖峰!你憑什麼停掉我的銀行卡!你有什麼資格停掉我的卡!”
那邊的人一怔,不滿的聲音響起:
“就憑我們是夫妻,我就有資格這麼做。”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卻宣判着我母親的生死。
我的身體因爲氣憤而顫抖,小腹傳來整整抽痛,讓我的手機掉落在地上。
我顫抖地俯下身,點開了免提繼續和他交涉:
“那張卡是我的嫁妝,只有我有權力決定怎麼使用!”
哽咽的聲音帶着點祈求:
“那是我的媽媽,卡停了她會死的!”
那邊長久的沉默讓我忍不住懷疑電話早就被掛斷,正當我準備再次撥打的時候,那邊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卻是一個嬌媚的女聲。
“霖峰~你弄疼我了。”
蘇薇薇的聲音澆滅了我最後的期許,她將我拽入深不見底的暗流,掠奪着我的胸腔的空氣和身體的溫度。
良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解凍銀行卡?”
蘇薇薇像是才發現通話一般,驚訝出聲:
“嫂子?抱歉啊,我也是才知道因爲你白天推我害我腳扭傷了,霖峰爲了幫我出氣,才把你的卡停掉了。”
“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幫你教訓他了。”
季霖峰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你和她解釋這麼多幹什麼?”他又對我說道:“只要你和薇薇好好道個歉,然後完成她的心願我就幫你解凍。”
強烈的屈辱感讓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但想到病床上還有媽媽等着我,我就不得不開口。
我的嘴開合了好幾下,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對不起蘇薇薇,我很抱歉推了你,你能原諒我嗎?”
短短的一句話,幾乎抽幹了我全身的力氣。
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反復揉捏,令人窒息的痛感讓我渾身冷汗直冒。
蘇薇薇嬌嗔的聲音響起:
“霖峰你也真是的,嫂子還是個孕婦呢你就這麼欺負她,嫂子這次我就原諒你了。”
聽到她的聲音我如釋重負地笑了,眼淚卻像是不要錢般砸落在地上。
“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電話那邊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季霖峰再次開口:
“薇薇的手術很危險,可能上了手術台就下不來了,你也知道她身邊就只有我這一個朋友,所以我想......”
他的話稍作停頓,一種荒誕的念頭在我心裏橫生。
“我想幫薇薇辦一場婚禮。”
懸着的心徹底死了。
我不甘地嘶吼出聲:
“季霖峰!我是你老婆!我們還沒離婚!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質問夾雜着嗚咽,卻只能得到季霖峰的不耐:
“我們都有孩子了怎麼可能離婚呢?這些都是假的,我是尊重你才來問你的,你怎麼連薇薇的一點心願都不能滿足呢?”
“你知不知道她的手術有多凶險,反正你要是不同意我是不會解凍的。”
腹部的抽痛讓我幾乎無法坐起身。
我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撫着早已平坦的小腹。
季霖峰擔憂蘇薇薇的手術,卻完全忘記了我的媽媽早就在病床上垂死掙扎。
他的舉動無異於斷絕媽媽的生路,卻只是爲了給自己的青梅辦一場婚禮。
我的眼睛早就模糊一片,任由淚水積攢在眼窩,然後重重砸落。
我的聲音顫抖,帶有心死的絕望。
“好,我同意了。”
我聽不清電話裏說了什麼,只聽出了季霖峰欣喜的語氣。
電話掛斷,一切回歸沉寂。
我對季霖峰最後一點愛意,也隨之消散。
3
醫療費到賬的消息很快就發到我的手機上。
我看着鏡子中女人,面頰蠟黃蓬頭垢面,雙唇上更是布滿了裂痕。
我看了許久才不甘地確認,這個糟糕的女人就是我自己。
常年的試管早就抽走了我屬於少女的活力,接連的打擊更是將我拖入地獄。
我用冷水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然後又塗上最顯氣色的口紅。
日子總還要繼續,我得去醫院照顧媽媽。
我現在只有她了。
病房裏我強打精神陪媽媽聊天,卻在看到季霖峰和蘇薇薇的一瞬間笑容凝固。
我放下水果,攔在他們的面前。
“你們怎麼來了?”
季霖峰卻不以爲意,直接繞開我,將補品放在了桌上。
“你這是什麼話,你媽就是我媽,我來看一下媽怎麼了?”
蘇薇薇也緊隨其後上前拉住我的手,健步如飛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扭傷。
“對呀嫂子,再怎麼說也是長輩,我們理應來看看。”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大聲呵斥:
“這裏不歡迎你!你給我滾!”
季霖峰擋在了我們之間,轉頭對着媽媽說:
“媽,我和婉婉說點事,你和薇薇先聊。”
他拽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他拽着我直到樓道才停下,似乎從我的表情中發現我被他抓痛了,才猛地放開手。
他的嘆息在我的頭頂響起:
“婉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針對薇薇?她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的。”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
我抬頭看向他,眼淚開始蓄滿眼眶。
我想起那個盛夏的夜晚,他捧着玫瑰單膝跪地,忐忑地舉起那枚素戒。
少年的愛意就連黑夜也無法掩蓋,卻最終消散在了時光裏。
只有我,被那俊朗明媚的笑顏困住了半生。
而現在,素戒依舊圈在他的指上,卻絲毫牽動不了他的心。
我嗤笑一聲,抱着胳膊和他拉開距離。
“好啊,只要你和蘇薇薇斷了,我就試着變回曾經的樣子。”
他的神色一鬆,隨即再次皺起眉頭。
“別胡鬧,薇薇現在離不開人。”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等完成了薇薇的心願,她做完手術我就回來陪你,到時候我對薇薇就算完全放心了。”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寬厚的大掌想要撫上我的小腹。
“我會陪着你一起等我們的孩子出生,我們會是最甜蜜的一家。”
我的心口發脹,鼻尖的酸澀讓我眼圈發紅。
“我一直想告訴你,孩子......”
“霖峰,你們聊完了嗎?”
蘇薇薇的出現打斷我的話,季霖峰還沒觸碰到我的手再次收回。
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只要蘇薇薇出現,他的視線裏就再也沒有我的身影。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你不是讓你在房間等會兒嗎?”
他責怪地問蘇薇薇,語氣中卻滿是寵溺。
奇怪的,如今我卻心如止水,掀不起半點波瀾。
季霖峰攬着蘇薇薇的肩膀快速離開昏暗的樓道,他甚至都不打算向我解釋只言片語。
我收拾好情緒回到病房,兩人早就離開。
媽媽的手中拿着削好的水果,愣愣地發呆。
我心下一緊快步走過去。
“媽,你怎麼了?”
媽媽滿是皺紋的臉看向我,早已通紅的眼眶瞬間落下淚來,她看向我的眼神滿是心痛,視線不自覺地下移至我的小腹。
她的聲音顫抖,小心翼翼地詢問:
“曦曦,你是不是......流產了?”
我的心髒一滯,好不容易收回的淚水再次涌出。
我張了張嘴,心髒的抽痛卻讓我說不出一句話。
媽媽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決堤似的奔涌而出,她抱着我卻在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脯,濃重的哭腔夾雜了怨氣嘶吼出聲:
“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保護好你,我太沒用了,我......”
她猛地吸了口氣,卻始終緩不過來,身體僵直着向後倒去。
“媽!!”
我大吼出聲,聽到動靜趕來的醫生將媽媽團團圍住。
我被擠到了外圍,身軀忍不住地顫抖,眼神卻死死看向媽媽。
一種無力的感覺襲遍全身。
4
好在經過醫生的搶救,媽媽生命體征變得平穩。
直到握上媽媽的手我才驚覺,我的手原來比她的還要冰冷。
醫生皺着眉站在我身邊,查看着媽媽各項生命體征。
“還好搶救及時,她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們作爲家屬不知道嗎?這次雖說救回來了,但要是再來一次神仙都就不回來。”
我的聲音顫抖,不斷地向醫生道謝。
我將媽媽的手貼近我的臉頰,溫熱的觸感讓我真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可媽媽的睡顏並不安詳,反而緊鎖着眉頭。
我暗自發誓,等到離了婚,我就帶着媽媽去醫療水平更好的城市。
第二天,媽媽逐漸接受了我流產的事實。
雖然還是傷心,但不至於情緒失控。
自打這日起我嚴防死守,拒絕季霖峰和蘇薇薇的探視。
也在媽媽的手機上將季霖峰拉黑,以防電話騷擾。
但季霖峰依然找到我,理由也十分可笑。
“明天是薇薇的婚禮,她一直都想要和你緩和關系,所以希望你能出席她最重要的時刻。”
我冷笑一聲:
“我出席的話是坐在女方席還是男方席?又或者我坐在台上等她給我敬茶?”
季霖峰顯然沒想到我現在毫不掩飾厭惡,一時間有些錯愕。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那麼沖?我又不是要跟你離婚,你總是那麼斤斤計較做什麼?”
“我斤斤計較?那我想問你的戒指呢?”
早在他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只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戒痕。
他尷尬地將手插入了兜裏,神色不自然地飄向我。
我卻不想再和他廢話,直接將他隔絕在門外。
反正很快我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第二天我沒有去他們的婚禮,但依然需要出門一趟。
因爲張律師已經將我的離婚協議擬好了。
臨走前我囑咐媽媽誰都不要見,所有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地慌亂。
這種慌亂在看到混亂的醫院過道時達到了頂峰。
我跌跌撞撞奔向媽媽的病房,卻正好看到醫生嘆息地搖頭。
我的思緒停滯,淚水蓄滿了眼眶,直到觸碰到媽媽冰涼的手指,眼淚才如同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胃中的翻涌攪動着我的神經,一股酸水混着鐵鏽的味道涌上喉嚨。
哭聲從喉嚨深處擠出,帶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緊握着母親的手,鋪天蓋地的絕望向我襲來,裹挾着我墜入深淵。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護士告訴我,我離開之後沒有人再見過媽媽。
從始至終她只接到了一通電話。
那個陌生的號碼我認識,是蘇薇薇的。
我的心疼痛難堪,卻只能發出幾聲急促的輕笑。
荒誕感讓我覺得不真實,卻實實在在重擊我的心髒。
這座惡心的城市,我一秒也不願再待下去。
我想媽媽也希望我趕快逃離。
我火速處理好媽媽的後事帶着她骨灰盒回到了家裏。
餐桌上的鮮花已經枯萎,昏黃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房間,卻帶着莫名的冷意。
我將離婚協議籤好字放在桌上,也將戒指放在了旁邊。
然後頭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抱着媽媽的骨灰盒離開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
四年的生活,最終只用了一只箱子便潦草收場。
飛機帶着我升入萬米高空。
季霖峰,從此之後我們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