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兒葬禮結束後,我收到了一份禮物。
她的閨蜜帶着一個滿是透氣孔的箱子找到了我。
“阿姨,這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請節哀。”
那是她的貓,叫芥末。
名字都和她一樣,潑辣,嗆人。
五年沒有見過面的女兒最後卻只給我留下了一只貓。
……
女兒的閨蜜周曉,是個和我女兒一樣,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姑娘。
她放下箱子,眼圈紅紅的,哽咽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對我鞠了一躬,轉身就跑了。
我僵了在原地,玄關的聲控燈應聲而滅。
黑暗裏,只剩下那個箱子,和裏面一聲聲壓抑的、細微的抓撓聲。
我站了很久,才顫抖着手打開燈。
光亮重新傾瀉下來,我才看清那個貓箱,上面貼着一張歪歪扭扭的便利貼。
是我女兒的字跡。
“媽,我走了。讓芥末陪你。”
我盯着那幾個字,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我打開了箱子。
一只橘色的貓,毛發炸開,對我齜着牙,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嘶吼。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桀驁不馴,和我記憶裏女兒沖我發脾氣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芥末?”我試探着叫它的名字。
它沒有回應,只是把身體壓得更低,像一張拉滿的弓。
我伸出手,想摸摸它。
我以爲,它會順從地蹭我的掌心。
但它沒有。
一道凌厲的白光閃過,我的手背上瞬間綻開三道深深的血痕。
火辣辣的疼。
血珠爭先恐後地涌出來。
我猛地縮回手,積壓在心口的憤怒和悲傷瞬間找到了出口。
“你跟你主人真是一模一樣!”
我沖着它吼,聲音都在發抖。
“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貓似乎聽懂了我的話,沖我更凶地叫了一聲,轉身竄進了陽台。
我找不到醫藥箱,只能用冷水沖着傷口,看着血水染紅了整個水池。
我把它所有的東西都扔到了陽台,貓糧,水盆,還有一塊髒兮兮的毛毯。
然後,我鎖上了陽台的玻璃門。
我不想再看到它。
這個冰冷的家裏,有它沒它,沒有任何區別。
我回到一塵不染的客廳,坐在沙發上。
牆上掛着我從教三十年的所有獎狀和榮譽證書。
“優秀教師”、“模範班主任”、“教育標兵”……
每一張都金光閃閃,是我人生“正確答案”的勳章。
可我環顧四周,這個家裏,沒有一張女兒的獎狀。
哦,不對,有的。
小學時候的“三好學生”,被我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可從初中起,她就再也沒給我拿回來任何一張值得炫耀的紙。
我的視線模糊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讓我喘不過氣。
深夜,我被一聲巨響驚醒。
是陽台。
我沖出臥室,看到那只叫芥末的貓,竟然一頭撞開了玻璃門的卡扣。
它沒有在客廳停留,而是徑直沖向了走廊盡頭,那間被我塵封了五年的房間。
女兒的房間。
它熟練地一躍,跳上門把手,用身體的重量壓開了虛掩的房門。
我追過去,站在門口,渾身僵硬。
房間裏的一切都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塵,唯獨那張床,被它占據了。
它蜷縮在女兒的枕頭上,眼神不再凶狠,琥珀色的眼睛裏,竟然流露出一絲和我此刻一模一樣的悲傷。
那是一種失去了全世界的悲傷。
我第一次沒有驅趕它。
我就那麼站在門口,看着這個屬於女兒的“不速之客”,內心第一次感到了動搖。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
恍惚中,我好像聽見有人在門口,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叫我。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