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車禍走了,保險賠了二十萬,我兒子先天性心髒病,手術定在下周,需交二十萬押金。
我婆婆堵在醫院走廊罵我:“你趕緊取那二十萬出來給你小叔子還賭債!他要是被追債的打斷腿,我們家就絕後了!”
我翻出手機裏小叔子在KTV摟着小姐的視頻,聲音發顫:“媽,這是我兒子的救命錢。”
她一把揮開我的手:“孫子沒了可以再生,兒子沒了就真沒了!”
……
我叫王翠芬,一個普通的農村女人,但我覺得我快活不下去了。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我死死摁在省兒童醫院冰冷的走廊椅子上。
口袋裏,是剛剛繳清二十萬手術押金的回執單,薄薄一張紙,卻重得讓我直不起腰。
這錢,是我男人用命換來的。
三個月前,孩子他爸張建國開着那輛二手小貨車去縣裏送貨,路上爲了避讓一個突然沖出來的孩子,連人帶車翻進了山溝裏。
人當場就沒了。
保險公司最後賠了二十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錢打到卡上的那天,我抱着剛確診先天性心髒病的兒子張小寶,哭了整整一夜。
哭建國狠心撇下我們娘倆,又哭這世上總算還有一絲指望,這錢,能救我兒的命。
手術就定在下周,國內最好的專家主刀,成功率很高。
醫生說,只要手術成功,小寶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樣跑跑跳跳。
我幾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這場手術上。
可就在今天,我剛把二十萬押金交進住院部的窗口,轉身就被我婆婆李秀英堵在了走廊。
老太太一頭燙卷的短發因爲激動炸着毛,枯瘦的手指差點戳到我臉上。
“翠芬!錢呢?你是不是把錢交了?”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劃破了走廊的安靜,幾個病人家屬好奇地望過來。
我下意識地捂緊了裝着急診卡和收費單的布包,往後縮了縮:“媽,小寶下周手術,這錢得交押金……”
“交什麼交!誰讓你交的!”李秀英猛地提高嗓門,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趕緊的,去把錢給我取出來!你弟弟等着這錢救命呢!”
我弟?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小叔子,張建軍。
張建軍比建國小五歲,被婆婆慣得不成樣子,三十好幾的人了,正經事不幹,整天和鎮上一幫混混吃喝嫖賭。
前幾天聽說又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賭債,被追債的人攆得不敢回家。
“媽,那是建國的買命錢!是留給小寶救命的!”我聲音發顫,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涌,“建軍他那是賭債,不是正經……”
“放你娘的屁!”李秀英根本不容我說完,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賭債怎麼了?賭債就不是債了?那些人說了,再不還錢,就要打斷建軍的腿!”
她眼圈一紅,竟嚎哭起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建國已經沒了,要是建軍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老張家就絕後了啊!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絕後”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我的心窩。
小寶難道不是老張家的孫子嗎?就因爲他病懨懨的,就可能救不活,所以在婆婆眼裏,就比不上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張建軍重要?
走廊裏的人越聚越多,指指點點的目光讓我無地自容。
婆婆的哭嚎聲引來了護士的勸阻:“阿姨,醫院裏請保持安靜,病人需要休息。”
李秀英根本不理,反而更來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沒天理了啊!兒媳婦要逼死婆婆,要眼睜睜看着小叔子被人打死啊!我們老張家造了什麼孽啊……”
我看着眼前這個撒潑打滾的婆婆,想起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等着做手術的兒子,再想到屍骨未寒的丈夫,一股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幾乎將我淹沒。
建國,你看看吧,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孝順的媽!
在她心裏,你和你兒子的命,加起來都不如她那個賭鬼兒子重要!
混亂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幾天,一個好久不聯系的小姐妹神神秘秘地發給我一段視頻,說是她在縣裏KTV打工時偷拍的,讓我留着心眼。
我當時只顧着操心小寶的病情,點開看了一眼,氣得手抖,就沒再理會。
此刻,看着婆婆口口聲聲說張建軍快要被人打死了,我鬼使神差地摸出了那個舊手機。
手指顫抖着點開相冊,找到了那段視頻。
畫面晃動,燈光曖昧,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正摟着個穿着暴露的年輕姑娘喝酒猜拳,笑得一臉淫邪,不是張建軍是誰?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哪有一點被追債的逼得走投無路的慘狀?
我把手機屏幕遞到婆婆眼前,聲音因爲極致的憤怒和委屈抖得不成樣子:“媽……你看清楚,這就是你快要被人打死的兒子!他在KTV摟着小姐快活呢!小寶等着這錢救命啊!”
李秀英的哭嚎戛然而止。
她眯着眼,狐疑地看向手機屏幕。
只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被更加強硬的蠻橫所取代。
她猛地一揮手,“啪”地一下打掉了我的手機!
手機摔在光滑的地磚上,屏幕瞬間碎裂,視頻畫面也黑了。
“你少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糊弄我!”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猛地從地上躥起來,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天的冰碴子:
“我告訴你王翠芬,孫子沒了,還可以再生!”
“但我兒子建軍要是沒了,那就真沒了!”
“這錢,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那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精準地刺穿了我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世界,在我眼前徹底失去了顏色。
孫子沒了可以再生……
原來,在我婆婆心裏,我懷胎十月生下,建國拿命去換的兒子,竟然輕賤至此。
走廊裏看熱鬧的人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似乎也沒料到老太太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眼睜睜看着婆婆叉着腰,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唾沫橫飛地繼續咒罵。
可她的聲音,仿佛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模糊不清。
我只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一點點碎裂的聲音。
還有病房裏,小寶因爲害怕而傳來的、微弱的哭聲。
建國,我該怎麼辦?
我們的兒子,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