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城的焦土之上,驚雷餘波未散。
沈萬鈞終究沒能等來救援。當青壯們不顧餘震危險,在謝珩親自指揮下,用雙手和簡陋的工具挖開沉重的泥石和斷木,最終找到這位“布衣財神”時,他早已停止了呼吸。身體被一根巨大的房梁壓着,懷中卻死死護着另一本更厚的賬冊副本。他用生命守護的,不僅僅是那本足以撼動朝堂的罪證,更是他心中的那份家國大義。
謝珩站在泥濘中,看着沈萬鈞蒼白卻安詳的遺容,雨水混着淚水從臉頰滑落。他鄭重地接過那本同樣被泥水浸透的副本賬冊,與之前那本一同用油布仔細包好,貼身收藏。這是沈萬鈞用命換來的火種,絕不能熄滅!
“沈先生,走好。你的賬冊,謝珩必讓它光照天日,滌蕩污濁!”謝珩對着遺體深深一揖。
有了蕭馳帶來的金子強力支撐,以及謝珩冒充“欽差”的威望和鐵腕手段(他以雷霆之勢處決了幾個趁亂搶劫、哄抬糧價的奸商惡霸),落雁城的秩序迅速恢復。孫神醫的醫棚日夜不息,救治傷患;從周邊州縣高價征調來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入,雖然依舊緊張,但每日兩頓稠粥已能保障,暫時穩住了人心;災民安置點也逐步搭建起來。
蕭馳則如同隱藏在陰影中的獵豹,高效運轉着他那神秘的力量。“魍魎”不負所望,在落雁城通往南方的必經之路上,截住了企圖攜帶巨款潛逃的知府周昌及其家眷!搜出的財物中,除了府庫歷年積存,赫然有數萬兩嶄新的、打着戶部印記的官銀!這正是賬冊中記錄的、被貪墨的三十萬兩賑災銀的一部分!
人贓並獲!周昌的落網,不僅追回了部分贓款(其餘已被揮霍或轉移),更坐實了賬冊的真實性!謝珩當衆宣布其罪狀,將其囚禁,等待朝廷發落。此舉極大振奮了民心,也震懾了那些蠢蠢欲動的殘餘勢力。
然而,就在落雁城賑災初現曙光,謝珩準備將沈萬鈞賬冊和周昌罪證整理密封,尋找絕對安全渠道送往京城之時——
一封沾染着風沙與血漬的“寒箋”,如同垂死孤雁,穿越茫茫北疆,在重重阻截下,奇跡般地送到了落雁城,送到了謝珩手中!
送信的,是一個渾身浴血、只剩半條命的定遠軍斥候!他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落到謝珩面前的,氣若遊絲,只來得及說出一句:“將軍……急信……給……給謝……”便昏死過去。他身上的皮甲布滿刀箭痕跡,顯然經歷了慘烈的廝殺才突圍出來。
謝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顫抖着打開那封用火漆密封、卻被血污浸染的信箋。信紙粗糙,字跡蒼勁有力,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急切,正是定遠軍主帥,老將軍陳拓的親筆!
“謝修撰鈞鑑:
烽火驟起,狄戎異動!哨騎連日來報,狄酋阿史那摩集結狼騎逾三萬,於黑水河畔頻繁操演,前鋒已抵‘野狼峪’,距我‘鷹嘴崖’哨卡不足百裏!其勢洶洶,絕非尋常襲擾!
然,軍情詭異。其一,狄戎集結之速,遠超尋常,似早有預謀;其二,其兵鋒所指,非我邊防重鎮‘鐵壁關’,反似……反似欲繞行側翼!其意叵測!
更蹊蹺者,兵部侍郎王煥大人,持樞密院調兵公文已於三日前抵營。公文言:據‘密報’,有狄戎精銳小隊欲潛行‘黑風谷’,繞襲我後方糧道,命老夫親率中軍主力,即刻移防‘飛狐口’,堵截此股‘流寇’,並相機殲滅!
此令,老夫本欲遵行。然,值此狄戎大軍壓境之際,調離主力,豈非自毀長城?!況‘黑風谷’地勢險絕,易入難出,若情報有誤,或……或爲敵所趁,後果不堪設想!
老夫已以‘敵情有變,需固守待援’爲由,暫緩執行調令。然王侍郎態度強硬,搬出軍令如山,更暗示……暗示老夫擁兵自重,抗命不遵!軍中亦因糧餉久拖,怨聲漸起,恐有譁變之虞!
謝修撰前番示警‘黑風谷’之言,猶在耳畔!今觀此局,步步驚心,環環相扣!恐非巧合!老夫戎馬一生,死不足惜,唯恐三萬將士及北疆門戶,因奸佞構陷而淪喪敵手!
此信,九死一生送出!望修撰速謀良策,或呈報天聽,或……或尋‘那人’相助!定遠軍存亡,北疆安危,盡托於君!切切!
陳拓 血書於鷹嘴崖大營”
信箋末尾,落款處,一點暗紅,觸目驚心,正是陳拓咬破指尖所按的血印!
“血書……”謝珩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頭頂,握着信箋的手冰涼!
陳拓的懷疑得到了證實!王煥果然到了!並且在這個狄戎大軍壓境的節骨眼上,強行要求調離主力去“圍剿”那子虛烏有的“流寇”,目的地正是死亡陷阱——黑風谷!
這已不是陰謀,而是赤裸裸的、借刀殺人的陽謀!利用軍令,利用陳拓的忠誠,利用軍中因糧餉匱乏而生的怨氣,逼着他把整個定遠軍送入虎口!
狄戎的異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王煥和張啓泰就是通敵賣國,故意在戰前調走主力,爲狄戎打開門戶!如果是假……那便是他們自導自演,配合狄戎演一出戲,目的就是逼陳拓分兵,最終還是要引向黑風谷!
無論真假,定遠軍都已陷入絕境!陳拓頂住壓力暫緩調令,但能頂多久?軍中怨氣一旦被王煥煽動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十日之期……僅剩五日了!”謝珩看着信箋上陳拓字裏行間的悲憤與托付,心如刀絞。落雁城這邊剛剛穩住陣腳,北疆那邊已是烽火連天、危如累卵!
他立刻找到正在指揮清理廢墟、重建臨時衙署的蕭馳,將陳拓的血書遞了過去。
蕭馳迅速掃過信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瞬間變得如同極地寒冰!他周身散發的煞氣讓周圍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他盯着“王煥”、“黑風谷”、“擁兵自重”、“譁變”等字眼,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好一個張啓泰!好一個王煥!這是要趕盡殺絕!”蕭馳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帶着壓抑不住的殺意,“陳老頭……這是在用命拖延時間。”
“我們怎麼辦?”謝珩急切問道,“陳老將軍暫緩調令,已是極限。王煥以軍令和‘擁兵自重’相逼,軍中怨氣又被糧餉問題放大,隨時可能失控!必須立刻解決糧餉問題!同時,必須讓朝廷知道真相,阻止調令!還有,狄戎的動向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飛狐口那邊……”
“糧餉!”蕭馳打斷謝珩,思路異常清晰,“落雁城這邊,沈萬鈞的後續糧隊雖然被天災阻隔,但應該還在路上。我立刻派人持金和我的信物,分多路北上,不惜一切代價,將糧隊和能籌集到的所有糧草,直接押送往定遠軍駐地!走最隱秘的山路!務必在四日內送到陳拓手中!只要糧食到位,軍心就能穩住大半!王煥想煽動譁變就難了!”
“好!”謝珩精神一振,這確實是穩定軍心的根本。
“至於朝廷和調令……”蕭馳眼中寒光閃爍,“陳拓的血書和沈萬鈞的賬冊,就是最好的武器!但如何送上去,送到誰手裏,是個問題。通政司那條路,肯定被張啓泰的人堵死了。直接敲登聞鼓?風險太大,容易被反咬污蔑,而且遠水解不了近渴。”
謝珩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轉:“需要一個在朝中有足夠分量、不畏強權、且能直達天聽的人!翰林院掌院學士林如海?他素有清名,但性格過於耿直,恐難成事。都察院左都御史趙嚴?此人剛正,但……似乎與永寧侯府有舊怨?”他忽然眼睛一亮,“不!有一個人!或許可行!”
“誰?”
“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謝珩壓低聲音,語速極快,“此人雖爲內宦,但深得陛下信任,執掌批紅之權,權勢熏天。更重要的是,他與張啓泰素來不和!張啓泰曾多次阻撓其親信外放,兩人在御前也有過爭執!若能將陳拓血書和沈萬鈞賬冊副本,巧妙送入馮保手中……以其睚眥必報的性格和對張啓泰的忌憚,必會抓住機會,狠狠參上一本!只要陛下看到,事情就有轉機!”
“馮保……”蕭馳沉吟片刻,他對朝堂內監的勢力也有所了解,“可行!但如何確保萬無一失地送到他手裏?司禮監可是龍潭虎穴。”
“我有辦法!”謝珩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還記得沈萬鈞嗎?他在京城經營多年,與內務府采辦多有往來,有一條非常隱秘的渠道,可以接觸到宮內一些負責采買的低級太監!這條線,沈先生臨行前曾與我提過,作爲最後的聯絡手段!我們可以利用這條線,將東西僞裝成‘江南新奇玩物’或‘古籍珍本’,夾帶進去!目標不直接是馮保,而是他一個貪財又喜歡附庸風雅的心腹小太監!只要東西到了那太監手裏,以馮保的精明和控制欲,必定會發現!而賬冊和血書的內容,足以讓馮保如獲至寶!”
“好!雙管齊下!”蕭馳當機立斷,“糧草我負責押運路線和安全。密信和賬冊副本,你立刻準備,走沈萬鈞的渠道!我讓‘魍魎’中最擅長潛行匿蹤的好手護送你的人入京!同時,我會親自去一趟‘飛狐口’!”
“飛狐口?”謝珩一驚,“那裏是王煥調令中讓陳老將軍去的地方!太危險了!萬一真有狄戎伏兵……”
“正因爲危險,才要去!”蕭馳眼中銳芒畢露,“狄戎的動向是真是假,必須弄清楚!如果是假,那就是張啓泰和狄戎演的雙簧,正好戳穿!如果是真……哼,飛狐口地形復雜,未必沒有文章可做!陳拓的主力不能動,但我去探探路,攪攪渾水,還是可以的。順便……”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看能不能‘偶遇’一下我們敬愛的王侍郎!”
謝珩知道蕭馳決定的事情無法更改,而且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應對。他重重點頭:“萬事小心!”
兩人立刻分頭行動。
謝珩在臨時衙署內,挑燈疾書。他將陳拓的血書原件小心謄抄一份(原件太過驚心動魄,需留存),又將沈萬鈞的兩本賬冊中關於戶部周侍郎和永寧侯府貪墨軍餉、倒賣物資、尤其是侵吞三十萬兩落雁城賑災銀的核心部分,單獨摘錄整理成一份條理清晰、證據確鑿的“節略”。他將謄抄的血書和這份“節略”副本,用防水的油布層層包裹,塞入一個精心仿制的、裝有所謂“前朝孤本殘卷”的紫檀木書匣夾層內。同時,他還寫了一封極其謙卑懇切、以沈萬鈞商號名義問候那位馮保心腹小太監的信,並附上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蕭馳則調動了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一隊精銳的“魑魅魍魎”帶着蕭馳的信物和大量金子,如同幽靈般消失在北上的群山之中,他們的任務是找到沈萬鈞的糧隊,並護送至定遠軍。另一名最擅長僞裝潛行的“魍魎”,則帶着謝珩準備好的紫檀書匣和聯絡暗號,星夜兼程趕往京城。而蕭馳自己,只帶了兩名心腹,換上了不起眼的行商裝束,跨上快馬,朝着西北方向、可能暗藏殺機的飛狐口,絕塵而去!
落雁城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草藥的氣息。謝珩站在臨時搭建的瞭望台上,望着北方陰沉的天空。他能感受到,那遙遠的北疆,烽火已燃,冰冷的戰刀已然出鞘。陳拓老將軍在鷹嘴崖大營中,想必也是徹夜難眠,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陳老將軍,堅持住!糧草已在路上!驚雷,必將炸響於廟堂!”謝珩默默攥緊了拳頭,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透過這茫茫雨幕,傳遞給那烽火狼煙中的白發老將。
北疆,鷹嘴崖大營。
中軍帳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須發皆白、面容剛毅如鐵的陳拓老將軍,身披沉重的玄甲,端坐在主位之上。他面前的帥案上,攤開放着的,正是兵部侍郎王煥帶來的那份蓋着樞密院大印的調兵公文。公文旁邊,還放着一封字跡娟秀的家書——這是他留在京城的幼子寫來的平安信,此刻讀來,卻字字如刀,割在心頭。
帳下,分坐着定遠軍的幾位核心將領,人人面色凝重,眉頭緊鎖。空氣中彌漫着不安與焦躁。
王煥則一身緋色官袍,氣定神閒地坐在客位,慢悠悠地品着粗劣的邊塞苦茶,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厭惡的笑意。他身後,站着兩名目光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的護衛,顯然是高手。
“陳老將軍,”王煥放下茶盞,聲音帶着一種虛僞的關切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這調兵公文在此已三日了。樞密院的軍令,代表着朝廷的意志!那支意圖繞襲糧道的狄戎精銳,隨時可能穿過黑風谷,威脅我後方根基!貽誤軍機,這責任……您擔待得起嗎?還是說……”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轉冷,“您真如外界某些流言所說,擁兵自重,視朝廷法度於無物?”
“王侍郎!”一位脾氣火爆的副將猛地站起,怒目圓睜,“你休要血口噴人!陳帥一生忠勇,天地可鑑!眼下狄戎大軍就在野狼峪虎視眈眈,此時調走主力,鷹嘴崖空虛,若狄戎主力趁機猛攻,誰來守?丟了鷹嘴崖,整個北疆防線都將崩潰!”
“就是!什麼狗屁精銳小隊?哨騎探查多日,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誰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另一位將領也憤然出聲,目光意有所指地掃向王煥。
“放肆!”王煥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軍國大事,豈容爾等妄加揣測!樞密院的情報,難道還不如你們幾個邊關哨探?陳老將軍!”他轉向陳拓,咄咄逼人,“本官再問最後一次,這軍令,你執行,還是不執行?!”
帳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將領們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怒視着王煥。王煥身後的護衛也上前一步,氣勢逼人。
陳拓緩緩抬起頭,他那雙飽經風霜、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鷹隼般銳利,直視着王煥。他沒有暴怒,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着千鈞之力:
“王侍郎,軍令如山,老夫自然知曉。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非抗命,乃審時度勢!狄酋阿史那摩親率三萬狼騎陳兵野狼峪,前鋒距我哨卡不足百裏!此乃老夫麾下兒郎用命、用血換來的軍情!豈能有假?值此大敵當前之際,分兵遠赴飛狐口、黑風谷,無異於自斷臂膀,開門揖盜!”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一股百戰老將的凜然氣勢勃然而發:“鷹嘴崖若失,北疆門戶洞開,狄戎鐵蹄可長驅直入,直逼中原!此等潑天大禍,王侍郎,你擔得起嗎?!樞密院諸公,擔得起嗎?!”
王煥被陳拓的氣勢所懾,臉色微變,但隨即強自鎮定,冷笑道:“陳老將軍好大的威風!北疆防務,自有朝廷統籌!你只需執行軍令便是!至於鷹嘴崖安危……哼,狄戎若真敢來,自有其他衛所協防!你遲遲不動,莫非是心中有鬼?還是……真如傳言,與那狄酋阿史那摩,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王煥!!”陳拓須發戟張,怒喝如雷!一股狂暴的殺氣瞬間充斥整個軍帳!他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寒光一閃,刀尖直指王煥!
“老匹夫!你敢辱我?!”陳拓目眥欲裂,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老夫一生,斬狄酋首級不下十顆!身上二十七處傷疤,皆是爲國而留!你安敢以通敵污我?!”
王煥嚇得臉色煞白,連退兩步,躲到護衛身後:“你……你想幹什麼?!造反嗎?!”
帳內將領也紛紛拔刀,將王煥及其護衛團團圍住!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興奮的呼喊!
“糧!糧車!好多糧車!!”
“是糧草!運糧隊來了!!”
“陳帥!糧草到了!!”
這呼喊如同天籟之音,瞬間打破了帳內凝固的殺機!
陳拓握刀的手猛地一顫,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收刀回鞘,大步沖出軍帳!
王煥也愣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糧草?這個時候?怎麼可能?!
軍寨轅門外,在無數士兵激動、狂喜的目光注視下,一支風塵仆仆卻士氣高昂的車隊正緩緩駛入!車上滿載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散發出糧食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香氣!車隊前方,一名“魑魅魍魎”裝扮的精悍漢子,高舉着一面小小的、繡着奇異鬼面圖騰的黑色旗幟——正是蕭馳的信物!
“稟陳帥!”那漢子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奉蕭先生之命!押送糧草五萬石!白銀五萬兩!助定遠軍渡過難關!後續糧秣,已在路上!”
“蕭先生……”陳拓看着那面熟悉的鬼面旗,虎目之中,瞬間涌上滾燙的熱意!他大步上前,用力拍了拍那漢子的肩膀,聲音哽咽:“好!好!代老夫……多謝!”
他猛地轉身,看向身後因糧草到來而激動沸騰、歡呼震天的將士們,運足中氣,聲震四野:
“兒郎們!糧草已至!朝廷沒有忘記我們!奸佞的讒言,動搖不了我們的軍心!拿起你們的刀槍,守好你們的陣地!讓那些覬覦我大胤河山的豺狼看看,我定遠軍的骨頭,有多硬!!”
“誓死追隨大帥!!”
“殺!殺!殺!!”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如同滾滾驚雷,響徹鷹嘴崖的夜空!多日來因缺糧和流言而低落的士氣,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爆發出沖天的戰意!
王煥站在帳門口,看着這沸騰的一幕,看着陳拓那重新挺直的脊梁和將士們眼中燃燒的火焰,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精心策劃的糧餉困局和煽動譁變的計劃,在糧草到來的瞬間,土崩瓦解!他怨毒地看了一眼那面鬼面旗,又望向西北飛狐口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蕭馳……謝珩……好!很好!”他咬牙切齒,心中暗道,“糧草到了又如何?飛狐口那邊……才是真正的死局!陳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他拂袖轉身,恨恨地鑽回了營帳。必須立刻給侯爺傳信!計劃有變!飛狐口那邊……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同一時刻,遠在數百裏之外,飛狐口附近一處隱蔽的山坳中。
蕭馳伏在冰冷的岩石上,口中嚼着一根苦澀的草莖,銳利的目光透過稀疏的灌木,死死盯着下方山谷中一條隱秘小道上,正在悄然行進的一支隊伍。
那隊伍人數不多,約百餘人,卻個個精悍,穿着狄戎遊騎兵的皮甲,背負強弓,腰挎彎刀!他們行進無聲,如同鬼魅,方向……正是王煥調令中提及的、可能存在“狄戎精銳小隊”的黑風谷!
蕭馳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至極、飽含殺意的弧度。
“王煥……張啓泰……你們果然……通敵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