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睜開眼,雕花銅鏡裏映出一張豔絕人寰的臉 —— 眉梢微挑自帶風情,眼波流轉卻藏着陌生的惶恐。
腦中涌入的記憶碎片告訴她:她,一個主攻傳統美學與現代美妝跨界研究的藝術研究生,竟穿越成了大晟王朝第一青樓 “綰香樓” 的頭牌花魁。
作爲藝術研究生,她對琴棋書畫頗有研究,日常又愛美,對美容、美發、美體等相關知識也了如指掌,只是沒想到,這些技能會在這樣的境遇裏派上用場。
“蘇綰!安王殿下在此,還不快出來伺候!” 門外傳來老鴇尖利的催促聲,夾雜着男人粗俗的哄笑。
蘇綰深吸一口氣,指尖撫過妝奩裏的螺子黛,前世對《搗練圖》中 “眉如遠山含黛” 的研究本能蘇醒 —— 她蘸取青黛,以腕爲軸、指爲鋒,循着記憶中唐代畫師筆下的 “遠山眉” 走勢勾勒,眉峰處刻意留一道若有若無的弧度,恰似水墨畫中山巒的留白。
推門而入時,滿堂酒氣撲面而來。
安王斜倚在鋪着白狐裘的軟榻上,身上那件孔雀藍織金錦袍領口鬆垮地敞着,露出頸間掛着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隨他晃悠的動作叮咚作響。
他左手把玩着一枚成色極佳的鴿血紅扳指,右手卻粗魯地摟着個瑟縮發抖的侍女,烏黑的發間斜插一支嵌着東珠的金簪,偏生那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此刻正隨意地掃過蘇綰的臉。
“聽說綰香樓花魁有絕世容光?本王看這眉毛平平無奇,倒像是沒畫完。”
身後的侍衛立刻附和:“殿下說的是!這等手藝也敢稱頭牌,怕不是糊弄人!”
蘇綰未語,只走到角落的七弦琴前坐下。
她指尖落弦,並非豔俗的靡靡之音,而是一曲清越的《平沙落雁》。
這曲子起調便帶着雁群掠過長空的遼遠,低音處如淺灘細浪輕拍沙岸,高音時似孤雁振翅直沖雲霄,指法轉換間藏着 “雁陣驚寒” 的急促與 “沙洲棲息” 的舒緩,層層遞進如展開一幅水墨長卷。
琴音起時,她下意識地抬眼,眉峰那道精心設計的弧度竟泛起極淡的瑩光,隨着琴弦的震顫微微跳動。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 原本散亂的琴音忽然變得凝實,每個音符都像長了眼睛,精準地撞向安王等人的耳膜,卻不刺耳,反而讓他們腦中的酒意消散大半。
“你…… 你做了什麼?” 安王猛地坐直,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再說出輕薄之語,那琴音仿佛帶着某種約束力,而源頭似乎與蘇綰眉峰的微光息息相關。
蘇綰垂眸收勢,琴音驟停,眉峰的瑩光也隨之隱去。
她屈膝行禮:“殿下,小女子的‘遠山眉’,講究的是‘形斷意連’,正如這琴音,留白處才見真意。若殿下覺得不妥,綰綰即刻卸去便是。”
這一番話既給了安王台階,又暗合了文人雅士推崇的 “意境” 之說。
安王臉色稍緩,揮揮手:“罷了,倒有幾分意思。再彈一曲來聽。”
風波暫歇,蘇綰回到房間卸妝。
她拿起眉筆欲擦拭,不慎將筆尖落在宣紙之上,一滴青黛暈開,竟詭異地形成一道扭曲的紋路,隱隱有微光閃過。蘇綰瞳孔驟縮 —— 這紋路,像極了她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道教符籙殘片。
結合方才眉峰與琴音的共振,一個荒誕卻又誘人的念頭在她腦中升起:這個世界的 “美”,似乎與某種未知的 “力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她,或許能憑借兩世積累的 “美藝” 知識,在這青樓泥沼中,爲自己和身邊的人搏出一條生路。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櫺,照在蘇綰攤開的宣紙上。
那道由眉筆勾勒出的符紋已褪去微光,卻依舊清晰可辨。
蘇綰反復比對記憶中的符籙圖譜,發現它雖形態簡略,卻與 “清心符” 有着微妙的相似性。
“難道…… 美妝工具也能畫符?” 她喃喃自語,起身翻找出妝奩裏的各式工具:銀箔剪的花鈿、朱砂調的唇脂、螺子黛研磨的墨粉…… 前世作爲美妝博主,她對這些材料的成分、質地了如指掌;而作爲藝術研究生,她臨摹過無數碑帖畫作,對線條的掌控遠超常人。
她嚐試用朱砂唇脂在紙上重畫昨夜的紋路,指尖觸到唇脂的瞬間,一股微弱的暖流順着指尖蔓延至手臂 —— 這感覺,像極了修仙電視劇裏 “感應靈力” 的描述!蘇綰心頭一跳,屏息凝神,按照記憶中眉峰發力的方式調動那股暖流,筆下的朱砂線條頓時變得流暢而有力,畫成的符紋竟微微發燙。
“真的可以!” 她激動地握緊拳頭,前世看過的修仙劇劇情碎片涌入腦海:御劍飛行、移山倒海…… 但很快,她冷靜下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幻想飛天遁地,而是利用這突如其來的 “靈力”,先擺脫青樓的控制,讓自己和那些同樣身不由己的姐妹活得體面些。
這時,門外傳來蘇拂雲 —— 如今綰香樓裏都喚她 “拂雲姬”,取 “拂雲掠鬢” 之意 —— 壓抑的哭泣聲。蘇綰開門,見她身着一襲月白色軟綢衫,領口繡着幾縷纏枝紋,烏發鬆鬆挽成一個隨雲髻,發間斜插着一支銀質梳篦,梳齒上還纏着半縷未編完的青絲,顯然是正忙着爲客人打理發式時被驚擾。
她懷中緊緊抱着一束斷裂的桃木簪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肩膀止不住地發抖 —— 那是她準備給一位貴客綰發用的,卻被路過的惡少故意折斷,還揚言要拆了綰香樓。
蘇綰看着拂雲姬通紅的眼眶,又想起自己昨夜的經歷,一個大膽的想法成型:“拂雲,別哭。我教你一種綰發的法子,既能遮住斷簪的痕跡,或許…… 還能讓那惡少吃點苦頭。”
她拉着拂雲姬回到房間,取過一根銀簪,示範道:“你看這書法中的‘懸針垂露’,筆尖豎落如針,收筆圓潤如露。你綰發時,手腕像握筆一樣懸空,發絲按照‘豎鉤’的走勢纏繞,最後用銀簪斜插,如‘垂露’收尾。”
拂雲姬雖不解,但對蘇綰向來信任,依言練習。
當她以 “懸針” 之勢將發絲盤起,銀簪落下的瞬間,蘇綰清晰地看到幾縷發絲末端泛起與昨夜眉峰相似的微光。
“記住這種感覺,” 蘇綰低聲道,“若那惡少再來刁難,你就用這法子給他綰發。”
她隱隱覺得,美發與書法的結合,或許能催生出比眉妝更強大的力量 —— 這不僅是爲了化解危機,更是她探索 “美藝相生” 之路的第一步。
惡少果然帶着家丁闖上門來,指名要拂雲姬伺候綰發。
蘇綰讓拂雲姬依計行事,自己則端坐在屏風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枚畫出符紋的眉筆。
屏風外傳來拂雲姬略顯顫抖的聲音:“公子,小女子新學了一種‘筆陣梳法’,綰出的發髻能保您事事順遂。” 接着是惡少不屑的嗤笑:“不過是些下賤伎倆,能有什麼名堂?”
突然,一陣風聲響起,夾雜着惡少的驚呼和家丁的叫嚷。
蘇綰推門而出,只見拂雲姬的發髻在空中微微晃動,幾縷發絲如利箭般飄向惡少,在他華貴的衣袍上劃出幾道 “鐵畫銀鉤” 般的痕跡,卻未傷及皮肉。
更奇的是,那些發絲飄動的軌跡,竟與宣紙上的符紋隱隱呼應。
“妖術!這是妖術!” 惡少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圍觀的姐妹都驚呆了。
拂雲姬摸着自己的發髻,難以置信地說:“綰綰姐,我剛才好像感覺到…… 發絲裏有股力氣在動。”
蘇綰點頭,心中已然明了:美與藝的融合,正是引動靈力的鑰匙。
美發與書法結合,能化發絲爲符紋;那麼美容、美體與其他技藝結合,是否也能有類似的效果?
當晚,蘇綰卸妝時特意將眉筆在紙上反復塗抹。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靈力順着筆尖流淌,在紙上形成完整的 “清心符” 紋。
她試着將符紋貼在琴上,再彈奏《平沙落雁》時,琴音竟自帶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連隔壁練舞的柳月凝都推門進來:“綰綰姐,你的琴音好奇怪,我練舞時堵着的經脈,好像突然通暢了些。”
蘇綰看向柳月凝微腫的腳踝 —— 那是長期練舞導致的經脈阻塞。
她想起圍棋中 “跳點” 的走法,靈光一閃:“月凝,你試試在旋轉時,腳步按照‘星位’的位置起落,腰肢像棋子落盤一樣發力。”
柳月凝依言調整舞姿,當她以 “跳點” 步法旋轉時,腰間果然泛起淡淡的光暈,疼痛感逐漸消失,周圍的燭火也跟着微微搖曳。
“這是…… 靈氣?” 柳月凝驚喜地睜大眼睛。
蘇綰望着三人身上不同的靈力反應,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篤定。
眉峰的瑩光、發絲的力道、舞姿的光暈,這些絕非偶然,而是某種規律的顯現 —— 當美與技藝以特定方式交融,便能觸碰到這個世界更深層的肌理。
她握緊那支還帶着餘溫的眉筆,指尖劃過紙上的符紋,第一次覺得這綰香樓的高牆,似乎並非堅不可摧。
她將畫有符紋的宣紙小心折好,對拂雲姬和柳月凝說:“從今天起,我們要學會掌控這種力量。不是爲了取悅誰,而是爲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走出這裏,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此刻的蘇綰還不知道,她所觸摸到的,將是一條顛覆認知的道路。
但那眉筆落紙時的微光,已在她心底點亮了一簇火苗,讓她在這青紅大院的壓抑中,生出了幾分破局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