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悶熱和黑暗瞬間消失。
明亮的燈光和新鮮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刺得她眼睛發酸。
季向晚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等她終於適應了光線,看清眼前的人時,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挺拔的身姿,剪裁合體的白色演出服,黑色的領結。
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樣。
除了那張臉。
那張臉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溫潤俊雅,而是一張俊美到極具攻擊性,此刻正噙着一抹戲謔又該死的好看笑意的臉。
怎麼……會是顧聿安?!
顧聿安挑着眉,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了她懷裏那束明顯精心準備過的向日葵上,又掃過她那張因爲震驚和恐慌而煞白的臉。
他早就注意到後台這個跌跌撞撞的綠色胖恐龍了。
那麼大的塊頭,走路卻像剛學步的企鵝,搖搖晃晃,一看就不對勁。
沒想到頭套底下,居然是這張熟面孔。
還真是……陰魂不散。
季向晚的大腦一片空白。
跑!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瘋狂叫囂。
可她的雙腿就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爲什麼又是他?
爲什麼她每一次精心策劃的告白,最終的收件人都會變成顧聿安?
這個男人是她追愛路上的克星嗎!
爲了這次告白,季向晚做了萬全準備。她不僅借了恐龍服,還提前就收買了校廣播站的藝術節特別節目組,點播了一首《夢中的婚禮》送給楚珩學長,並附上了那段肉麻的留言。
她掐算着時間,這首歌應該在楚珩學長演奏結束作爲背景音驚喜播放。
可現在,後台的廣播喇叭突然發出一陣“滋啦”的電流聲,那道她無比熟悉的女聲響了起來“抱歉同學們,因設備問題,剛才有一條點播延遲了。現在補上……”
“高二五班的季向晚同學,爲即將上場表演的高三一班的學長,點播了一首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夢中的婚禮》。”
“並留言說:學長,你的每一次出現,都像照亮我世界的光。希望你能喜歡這份爲你準備的驚喜,也希望我能成爲你夢中的……新娘。”
廣播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到了後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這個角落。
一個是被摘了頭套、臉色慘白、懷裏還抱着一大束花的“小恐龍”季向晚。
另一個,是穿着白色演出服,剛剛結束表演,手裏還捏着那個恐龍腦袋的顧聿安。
高三一班的學長。
點歌。
告白。
《夢中的婚禮》。
成爲你夢中的……新娘。
“哇哦——”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起哄。
緊接着,竊竊私語聲像潮水一樣涌來。
“原來那個恐龍是季向晚啊?”
“她也太猛了吧!穿着玩偶服來後台堵人告白?”
“還點了《夢中的婚禮》!這是直接求婚的節奏啊!”
“男神是顧聿安?我也好喜歡他啊……”
“你看她給顧聿安送花呢!這還有假?”
那些議論聲狠狠地扎在季向晚的耳膜上。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央,供人指指點點。
她手裏的那束向日葵,此刻重若千斤。
花束裏那張寫滿了她心意的小卡片,更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都在發抖。
她完了。
她這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
顧聿安聽着周圍的議論,又低頭看了看季向晚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就說。
這個女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
送早餐,送情書,現在又搞出這麼一出來。
穿着恐龍服,點播《夢中的婚禮》,還想當他夢裏的新娘?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看着她煞白的臉,非但沒有半分同情,反而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嗯,這次的創意不錯,比送早餐有進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懷裏的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所以,這花,這歌,這……新娘,都是爲我準備的?”
“同學,謝謝你的“驚喜”,但我對你沒興趣。”
季向晚猛地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帶着戲謔的桃花眼。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
我想送的人不是你!
我喜歡的人是楚珩!
廣播裏說的學長也是楚珩!
可是,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在“鐵證如山”的現實面前,這些解釋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誰會信?
她自己都不信。
巨大的羞恥感和委屈,像海嘯一樣將她淹沒。
她的眼眶一熱,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
顧聿安看着她那雙瞬間就紅了的兔子眼,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哭了?
他又把人弄哭了?
季向晚自從校藝術節上丟了這輩子最大的人之後,整個人都蔫了。
她再也不敢往高三年級那邊湊了。
不是不敢,是沒臉。
表白表白錯人,送花送錯人,現在全校都知道了,她高二七班的季向晚,爲了追高三一班的校草顧聿安,無所不用其極,臉都不要了。
偏偏顧聿安還當着後台那麼多人的面拒絕了她。
他說:“同學,謝謝你的“驚喜”,但我對你沒興趣。”
她一個人,穿着那身滑稽的恐龍服,在衆人的哄笑和同情的目光中,恨不得當場去世。
……
從那以後,季向晚成了南城一中的傳說。一個穿着恐龍服求婚失敗的傳說。
她走路都貼着牆根,食堂打飯都挑沒人的角落,生怕聽到有人議論“顧聿安”和“新娘”。
“晚晚,你別這樣啊,事情都過去了。”周曉曉看不下去,把一個肉包子塞到她手裏。
季向晚蔫蔫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我決定了,曉曉。”
“決定什麼?”
“放棄了。”她抬起頭,眼睛裏難得沒有了往日的光,“我跟他,可能真的八字不合,我追楚珩學長,他老是出來搗亂。我不追了,再也不追了。”
她話音剛落,旁邊路過的兩個女生突然發出一聲驚呼:“聽說了嗎?高三的楚珩出車禍了,現在正在市醫院搶救!”
……
醫院。
季向晚坐在抽血室裏,看着護士小姐姐拿出那個比她小拇指還粗的針頭,心裏還是有點發毛。
但她一想到楚珩,那點恐懼瞬間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針頭刺入皮膚,一股尖銳的刺痛傳來。季向晚咬緊了下唇,沒讓自己叫出聲。
暗紅色的血液順着透明的管子,緩緩流進血袋。
護士看她臉色有點發白,溫聲問:“小姑娘,感覺怎麼樣?頭暈嗎?”
季向晚搖搖頭,眼睛卻緊緊盯着那個血袋,像是看着什麼稀世珍寶。
她的視線又轉向護士,眼眶一熱,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護士姐姐……”
“血……血夠用嗎?”
“不夠的話,你隨便抽!抽多少都可以!把我抽幹了都沒關系!”
“只要……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他能沒事就行……”
她說着說着,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砸在手背上,又冰又燙。
護士小姐姐被她這副樣子驚得不輕,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一邊在心裏感嘆。
現在的小年輕談戀愛,都這麼轟轟烈烈的嗎?
真是個好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