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開了道縫,灌進來些許涼意。
我一瞬愣住。
我以爲,早在五年前,我就全部丟幹淨了的。
大概當初,關於平南津的東西實在太多。
我細細清理了,也還是有被落下的。
昭昭又說:
「不過照片上的叔叔。
「穿着藍色和白色的衣服,還舉着大獎杯。
「看着,沒有這個叔叔老。」
我的記憶裏,緩緩拼湊出那張照片。
思緒被拉去了很多年前。
平南津是個天才。
幾乎認識他的所有人,都是這樣說的。
他七歲拿下鋼琴金獎,十一歲斬獲全國中學生田徑金牌。
十三歲讀大學,主修量子化學。
十六歲帶領團隊發現新型納米結構,攬下百萬元國際大獎。
他的人生,似乎沒有短板。
可這樣一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天才。
卻在很多年前的山頂。
半跪在我面前,喂過我一顆飴糖。
再背着我,走過了山頂到山腳的數百級台階。
我實在沒有嚐過什麼好。
從小到大,爸媽眼裏關注着的,總是任性妄爲的姐姐。
所以,只憑着低血糖時的一顆飴糖。
就讓我暗戀了平南津七年。
我總是習慣跑去隔壁大學,在他身後看他。
我見過他身爲升旗手,站在台上升旗的筆直背影。
我藏匿在人群裏。
見過科技大賽獲獎公布欄上,他貼在第一的藍白色照片。
直到,姐姐因翻牆和小混混出去上網,被罰站在國旗台上。
放學後,平南津來中學,去台上幫忙降旗。
我打掃操場,在不起眼的角落處。
看到他在姐姐身後。
怔怔看向,地上姐姐被拖長的影子。
然後,他無聲而遲疑地伸出了手,那樣慎之又慎。
碰了碰影子裏,姐姐的指尖。
只是一下,就倉促收回了手。
永遠活在雲端的少年。
竟也會露出,那樣一瞬慌亂的神情。
多年前被我吃下的那顆飴糖。
在那一瞬,似乎全變成了苦澀,從胃裏涌入我的喉間。
從來驕縱胡鬧不學無術的姐姐。
哪怕將天捅出個窟窿,也有爸媽替她修補。
而原來連平南津這樣完美的存在,也會對她癡迷。
我習慣翻看平南津所在大學的校刊,再看到了他的文章。
他在上面寫道:
「我待在籠子裏,看到了一只不聽話的小鳥。
「它鑽出了柵欄,咬破了漆黑室內的簾布。
「沖入了它想去的天空。
「人們誇我聽話,可我向往那只小鳥能去的天空。」
所以,他喜歡姐姐。
爸媽似乎看出了什麼,去平家提了聯姻,想要高攀。
平南津的父母要將他們趕出去時。
平南津卻罕見地開了口說:
「試試也可以。」
那該是他人生裏,第一次在他父母面前,提出他自己的想法。
於是平家老太太心疼地說:
「南津從小事事聽你們的。
「終身大事,讓他自己說了算一次吧。」
兩家定下了聯姻。
可事先答應的姐姐,卻忽然改了口說:
「我以爲他總會抗議一下。
「沒想到真的這麼老實無趣。
「跟這種人過一輩子,能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