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蘊雪落入池塘中，撲棱中渾身溼透。
現下已是入了秋，夜裏風涼水寒，她被冷得直哆嗦，想爬上岸。
被柳氏制止：“你上來我打斷你的腿！”
蘇蘊雪愣愣看着她。
手腕的傷口觸碰不算幹淨的池水，陣陣刺痛鑽心入骨。
“術士說了，要讓你的血變幹淨，能讓淺香喝得下去，就只有連續泡七夜的冷水。”
柳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若不是你偷漢子，哪來這麼多事，這可都是你自找的。”
“不許出來，出來有你好看的。”許嬌香指着她說了句，扶着柳氏回屋。
檐下的燈籠熄滅。
院中只剩下蘇蘊雪一人。
夜色寂靜，風徐徐吹過，池水冰冷刺骨。
村裏傳來幾聲犬吠，還有幾聲雞鳴。
池水不深，到胸膛的位置，蘇蘊雪身子隨着水波晃動，逐漸支撐不住。
七夜。
她要怎麼熬過七夜。
蘇蘊雪無助地看着天上月，慘白的臉被這冷色映亮。
在要昏過去前，一條巨蟒出現在月下，通身墨綠的蛇身泛着淡淡的光芒，瞳眸直勾勾凝視着她。
她栽入水中，有蛇尾纏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扶住。
水至清澈，冒出氤氳。
池水變成了一處溫泉水。
好溫暖。
蘇蘊雪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正是那天在山洞中見的那條蛇。
它居然找上門來了！
蘇蘊雪恨極，想叫人來，嘴卻閉得死死的，根本張不開。
蛇歪頭看着她，幽綠的眼似帶了嘲諷。
蘇蘊雪拿拳頭捶它，手抬到半空，卻動彈不得。
這條蛇……莫不是妖物？
她心中惴惴，見蛇盯着自己手腕傷口看，憂心它見到了血要喝，想收回手。
沒來得及，蛇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下。
啊！
她內心尖叫，手腕處卻傳來一片溫熱。
蛇含住了她的手腕。
沒有絲毫疼痛感。
這是爲什麼？
一股暖流襲遍全身，身體逐漸燥熱起來。
片刻後，蛇退開，蘇蘊雪發現自己的傷口奇跡般的好了。
不止新傷口，連舊傷口醜陋的疤痕都消失不見了。
她發愣地看着手腕，以爲是自己做夢了。
卻在下一瞬，腰被圈住，猛然被帶離了池塘中。
蛇竄入院中一棵桂花樹上，蛇身盤在樹幹上，將她牢牢圈緊。
蛇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歪頭吐着蛇信子看她，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哼……”
體中被注入毒素，周身熱氣升騰，她仿若被架在火爐子上，燥熱難忍。
蘇蘊雪想尖叫，出不了聲。
想掙扎，動彈不得。
屋中，許嬌香疑心蘇蘊雪不乖乖泡着，沒睡穩妥，爬起來推開窗，悄悄往外看去。
池塘裏，蘇蘊雪瘦削的身影還泡在水裏。
她放心了，回床上接着睡。
剛躺下，池塘中的人變化爲一縷影消散。
真正的蘇蘊雪被困在樹上，第二次嚐到了與蛇交歡的滋味。
幾次羞憤欲死，幾次昏厥過去。
再次睜開眼，天已大亮，她泡回了水中。
就像大夢一場。
唯有她身下的異樣提醒着她，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上來罷。”柳氏梳好發，站在池塘邊看她，“今晚再接着泡。”
蘇蘊雪爬上岸，腿一軟，險些又摔回水中。
幸好抓住了岸邊的柳樹。
她回到房中，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摔到床上，昏睡過去。
期間迷迷糊糊聞到飯菜的香味，以及蘇淺香與柳氏的說笑聲。
這一覺沒有睡太久。
梁家來退婚，在外頭鬧騰，柳氏進門揪她起來。
蘇蘊雪來不及梳洗，虛着身出去。
只見梁父梁母站在院中，還帶來了兩個小廝，梁歸容也在，滿臉沉重。
院裏院外圍滿了人，有村裏的，還有鎮上的，多是來看熱鬧的。
蘇蘊雪今日被退婚，來日就不會有人娶她。
但人生得如花似玉，不僅能識文斷字，還會治病救人，這等本事，就算不娶，納回去做妾也成。
再者，村裏娶不到媳婦的漢子一大把，蘇蘊雪壞了身子，娶回去用不了一文錢，何樂而不爲？
“蘊雪啊蘊雪，你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就這麼不檢點呢。”梁母見了蘇蘊雪，痛心嘆息，“我家歸容哪裏對不住你，你要這麼對他。”
梁歸容是秀才，十裏八鄉都知道的事，家家戶戶的姑娘想嫁都沒門，偏有婚約在身的蘇蘊雪不珍惜。
蘇蘊雪埋着頭不吭聲。
“罷了，多說無益。”
梁母拿着繡帕的手揮了揮，“既是退婚，那便要把聘禮也退回來，先前給你們的聘禮，可都備好了？”
一提到聘禮，柳氏臉色就變了。
“聘禮這都多少年的事了，哪還能退得了？”她訕笑地握住梁母的手，“梁夫人，就看在我們做了這麼多年親家的份上，聘禮就不退了，行不？”
“那哪成？”
梁母堅決不同意：“拿這聘禮把這姑娘養這麼大，我兒子卻連碰都沒碰到就被人糟蹋了，不還聘禮，我兒今後還怎麼娶別的好姑娘？”
蘇淺香低了低頭。
那些聘禮，蘇蘊雪一點沒動，全都進了她和母親的口袋。
多數拿來養她了。
可，她爹娘已同意將這門親事給她，就沒有要退的道理。
她站出來，抬目瞧了眼梁歸容。
那眼神兒會勾人，梁歸容來一次就能被她勾一次。
正不知如何緩解心中煩悶，便聽到蘇淺香清甜開口：“梁夫人，姐姐做出辜負歸容哥哥之事，我在此替她向您與歸容哥哥道歉。
“可這聘禮，這麼多年了，早已被姐姐揮霍完，你們硬要回去，我們家是拿不出的。
“既如此，淺香願意替姐姐嫁給歸容哥哥，做您的兒媳婦，此後端茶倒水，盡心盡力地伺候着您與歸容哥哥。”
語落，院中安靜，落針可聞。
梁歸容眸色微動，唇角的笑快要壓不住。
蘇蘊雪並不詫異，在她失去清白那日，爹娘就已經打算好了，要把這門婚事讓給她。
只是，她看到了梁歸容欣賞愛慕的眼神。
心髒刺痛了下。
“啊對，”柳氏上前來拉住蘇淺香，“蘇蘊雪髒了不能嫁，但是我二女兒幹淨啊，生得漂亮人又善良，與歸容正相配。”
梁母的目光落在蘇淺香臉上。
細細端詳。
梁歸容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在她開口前，忙道：“母親，就這麼定了罷。”
蘇蘊雪瞳眸微微睜大，怔怔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