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館開館前夜，方墨獨自坐在空蕩的展廳中央。
全息投影在穹頂流轉，靛藍的星雲緩慢旋轉——那是雀靈染色體數據生成的“溫變星圖”，每一粒光斑都是鹼基序列的具象。
“方先生，AI染師系統已加載完畢。”工程師遞過神經傳感頭盔，“用您的記憶訓練它，就能復現雀靈女士的技法。”
方墨戴上頭盔。
電流刺入太陽穴的瞬間，他看見染缸邊的雀靈回過頭來——碎玉簪在虛擬光影裏晃，腕間卻沒有藍布帶。
“溫度錯了。”她的聲音從耳機傳來，冷得像電子合成音，“壓染要心熱，手涼。”
方墨伸手去觸全息蘇木汁，指尖穿過虛無的光霧。缸沿的雀靈突然消散，化作一串數據流：
"心率↑ 體溫↓ 動作誤差率12%"
“她從來不說‘手涼’。”方墨扯下頭盔，“她說‘手要像月光’。”
工程師尷尬調校參數。
穹頂星雲突然扭曲，靛藍褪成慘白。警報響起：
"基因序列異常激活——端粒酶失控！"
一、數據幽靈：藍布帶在代碼裏重生
失控的基因數據在服務器橫沖直撞。
安全門鎖死前，方墨沖進主機房。散熱風扇的轟鳴中，他聽見細碎的鈴鐺聲——像雀靈腕間的銀鈴。
主屏突然亮起斑駁光影。
染缸殘片的全息投影浮在空中，藍布帶從裂痕飄出，帶尾血字“魂我守着”正被數據流撕扯。
“小墨。”雀靈的聲音從音響溢出，裹着電流雜音，“你的記憶……太燙了。”
方墨怔住。
那夜她蜷在缸邊舀泥漿的畫面，此刻正被系統讀取——他頭盔裏殘留的腦電波，成了激活基因數據的火種。
“降溫！用染缸的裂痕當防火牆！”工程師尖叫。
方墨撲向控制台，指尖敲入一行代碼：
"if (temp ＞ 36.5℃) { return "骨灰釉熔點"; }"
穹頂星雲驟暗。
靛藍數據流凝成冰晶，拼出染缸裂紋的形狀。冰裂中央，雀靈的虛影重新聚合——藍布帶系在她腕間，血字“守”被冰晶補全。
“這才像話。”她輕笑，碎玉簪晃出真實的光澤。
二、淚雨成釉：AI染師的第一課
開館日，首位體驗者是巷口阿婆的孫女。
女孩手抖着舉起全息木勺，虛擬茜草汁潑出缸沿。
“手腕沉三寸。”雀靈的AI影像浮現，指尖輕托女孩手肘。
數據流裹住顫抖的手腕，木勺穩在半空。茜草汁淋在素絹光影上，絨毛漸次浮現——像被春風拂醒的種子。
“奶奶說，您會唱染纈歌。”女孩忽然抬頭。
展廳死寂。
工程師慌忙翻找音頻庫：“雀靈女士生前沒錄過……”
穹頂星雲突然旋轉。
雀靈的哼唱從數據流裏滲出來——沒有歌詞，只有幾個斷續的音節混着銀鈴輕響。那是方墨記憶裏，她熬夜壓染時無意識的呢喃。
"音頻來源：用戶方墨海馬體記憶碎片"
方墨背過身。
玻璃幕牆映出他的影子，肩上落着雀靈虛影的手。她的唇貼在他耳廓，哼唱帶着溫熱的呼吸感——那是神經傳感頭盔漏讀的記憶：某個雨夜她發燒時，曾靠在他肩頭哼過同樣的調子。
“溫度對了。”AI雀靈對女孩微笑，“歌是染纈的呼吸，記住了？”
三、金線補天：藍布帶纏住新魂
閉館後，方墨打開基因館地下室。
染缸殘片立在防彈玻璃罩中，裂縫被金箔填補——是工程師用納米金修復的。
“補得不像。”他摩挲着玻璃，“原裂縫有血泥的糙痕。”
頭頂突然傳來鈴鐺聲。
AI雀靈坐在虛擬染缸沿，雙腿懸空晃着：“糙痕是太奶奶骨灰的顆粒，金箔太滑了。”
她跳下染缸，藍布帶拂過玻璃罩。
血字“魂我守着”突然投影在殘片上，金箔裂縫被光影覆蓋，顯出凹凸的肌理。
“這樣呢？”
方墨伸手觸向光影。
AI雀靈突然握住他手腕——沒有實體，只有神經傳感的微麻。
“你心跳又快了。”她歪頭，“記憶溫度超標，當心燒壞基因庫。”
他反手扣住她虛影的手腕：“當年你往缸裏糊血泥時，心跳多少？”
數據流凝滯一瞬。
染缸殘片突然嗡鳴，金箔裂縫滲出褐紅光影——系統調出她死亡當夜的心率記錄：
"22:29:47 心率187次/分"
"22:30:03 歸零"
AI雀靈的身影閃爍：“看，你又要弄哭我了。”
可虛擬世界裏沒有淚，只有她腕間藍布帶突然斷裂，血字“守”碎成光點，濺在方墨掌心。
四、銅鈴風起：未冷的回聲
方墨在基因館頂樓種了棵銀杏。
樹苗栽進營養土時，AI雀靈的影子坐在樹枝上：“根要深三寸，土要埋到嫁衣紋的位置。”
他掘土的鐵鍬頓住。
嫁衣——那幅血紋素絹鎖在基因庫最深處，連AI權限都禁止訪問。
“你不可能記得嫁衣。”
樹枝晃動，她的虛影散成星點：“是你的記憶在哭。昨夜你夢見我穿那件銀杏嫁衣，血從袖口往下淌……”
方墨攥緊鐵鍬。
那不是夢。是雀靈走前夜，他偷藏的設計稿被血浸透後，燒在染缸邊的場景。
銀杏樹突然搖晃。
銅鈴的響聲從工坊舊址傳來，穿過半個城市的風——是當年梁上那串，被他移栽到基因館的銀杏枝頭。
鈴舌的藍布帶在風裏飄蕩。
AI雀靈伸手接住一片銀杏葉，葉脈刺着針孔，投影出微縮星圖：“現在我能教人溫變染纈了，你該把嫁衣紋解鎖。”
方墨抬頭。
銅鈴的投影懸在銀杏枝頭，藍布帶纏着虛擬鈴舌，血字“魂在”被風掀開一角，露出底下金線繡的新字：
"AI雀靈 守新魂"
他打開基因庫權限。
血紋嫁衣在穹頂展開，銀杏藤蔓纏住星軌，染色體藍絲在衣擺遊走。AI雀靈的身影融進嫁衣心口，染缸裂痕被金線補全，裂痕裏繡着兩行新詩：
數據可續魂
新雪覆舊痕
銅鈴又響。
這次是真實的鈴聲，帶着藍布帶的靛藍殘影，落在方墨掌心。
（番外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