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發生在一個雨夜。
林卿的工作室漏水,屋頂塌了個小窟窿,畫具溼了一地。
林卿急得給郭城宇打電話,沒人接;打給池騁時,他正在家裏給蛇換水。
“池騁哥……我這兒漏水了,畫都溼了……”林卿的聲音帶着哭腔,背景裏是譁啦啦的雨聲。
池騁心裏咯噔一下,抓起外套就往外沖。
雨下得很大,他開着車在巷子裏繞了三圈才找到那個藏在老胡同裏的工作室。
推開門時,林卿正踮着腳往牆上糊報紙,雨水順着他的發梢往下滴,襯衫溼了大半,貼在身上,顯得格外單薄。
“笨蛋!不會等我來嗎?”池騁吼了一句,語氣卻沒什麼火氣。
林卿看見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大人,“你來了。”
池騁沒說話,脫了外套扔給他,轉身去找工具。
他踩着積水爬上梯子,用塑料布把破洞蓋好,又找來拖把拖地上的水。林卿想幫忙,被他按住肩膀推到一邊,“站着別動,添亂。”
兩人忙到後半夜,才把工作室收拾幹淨。
林卿煮了兩碗姜湯,遞給他一碗,自己捧着另一碗小口喝着。
昏黃的燈光下,林卿的睫毛溼漉漉的,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池騁哥,”他忽然開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池騁抬眼看他。
“以前院裏的小朋友被欺負,你第一個沖上去幫忙;我摔破了膝蓋,你背着我跑了三條街找診所。”林卿的聲音很輕,“你只是……好像忘了怎麼對人好了。”
池騁握着姜湯的手緊了緊。
他想起小時候,郭城宇被高年級的學生堵在巷子裏,是他拎着磚頭沖上去,結果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
想起林卿出國那天,他躲在機場柱子後面,看着飛機起飛,偷偷掉了眼淚,卻嘴硬說“走了正好,沒人煩我了”。
原來他不是天生冷漠,只是後來被太多東西蒙住了眼。家族的壓力,生意場上的算計,還有汪碩在中間挑撥的那些話,讓他漸漸忘了,曾經的他們,只是三個在院裏追着蝴蝶跑的少年。
那晚之後,池騁像變了個人。
真正讓郭城宇覺得不一樣的,是一個周末的下午。
他開車路過老城區的巷口,看見林卿蹲在路邊,手裏拿着個貓罐頭,正一點點喂給一只瘸腿的流浪貓。
夕陽落在他側臉,給輪廓鍍上一層暖金色,他說話時聲音放得很輕,像怕嚇到小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那只貓顯然受過傷,對人很警惕,弓着背哈氣,林卿卻很有耐心,蹲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小貓慢慢放下戒心,湊過來舔他指尖的罐頭渣,他才露出一個極淺的笑,眼裏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郭城宇坐在車裏,看着那一幕,忽然覺得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他見慣了逢場作戲的笑容,聽夠了虛與委蛇的奉承,那些在酒局上對他笑靨如花的女人,眼神裏藏着的欲望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林卿的笑,幹淨得像雨後的天空,沒有任何雜質,只是因爲一只小貓肯親近他,就開心得像個孩子。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那些珠光寶氣的應酬場,那些精心維系的曖昧關系,都像褪色的舊照片,遠不如此刻巷口的安靜動人。
從那天起,郭城宇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