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大陸,神棄之地。
目光所及,盡是灰敗。龜裂的黑色大地蔓延至天際,枯死的樹木扭曲着伸向昏沉的天空,像極了垂死者最後的掙扎。空氣中彌漫着腐朽和塵埃的味道,稀薄的靈氣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唯有死寂永恒。
李天祝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將腰間破舊水囊裏最後幾滴水小心地倒入口中。喉嚨裏火燒火燎的感覺稍稍緩解,但腹中的飢餓感卻更加猖獗地叫囂起來。
她前世是個孤兒,因爲意外胎穿越到這片被遺棄的土地上掙扎求生多年,前世的種種忘卻的差不多,早已見慣了人性的陰暗和資源的殘酷。爲了活下去,她什麼都幹過,撿拾腐爛的根莖,與禿鷲爭奪腐肉,甚至……但她心底始終繃着一根弦,那是早已逝去的奶奶教給她的——人,得想辦法活,而不是等着死。
“嘖,再找不到吃的,明天大概就要變成這廢土的一部分,給哪棵死樹當肥料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
“篤…篤…篤…”
一根充當拐杖的冰冷鐵棍,有節奏地敲擊着地面,由遠及近。老瘸叔佝僂的身影從濃霧中踱出,他渾濁的眼珠沒什麼焦點地掃過李天祝,枯瘦的手一揚,半塊焦黑如炭、硬得能崩掉牙的樹皮餅滾落到她腳邊的塵土裏。
“丫頭,今天別犯渾往西邊去。”他的聲音像是破舊的風箱,嘶啞得厲害,“‘清道夫’在那頭‘收人頭’,活的。”
李天祝沉默地撿起餅,沒立刻吃,只是捏在手裏,點了點頭。
老瘸叔倚着鐵棍,喘了幾口粗氣,霧氣在他面前形成一小團白霧又散開。他像是隨口補充,又像是在傳遞什麼絕望的信息:“規矩換了。一個活蹦亂跳的‘貨’,能換一整天的淨水。”
李天祝依舊沒問。在這裏,“爲什麼”是最奢侈也最無用的三個字。她只是將這話刻進腦子裏,重新評估着西邊的危險等級。
待那“篤篤”聲遠去,她才極其珍惜地掰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餅,含進嘴裏,不敢咀嚼,只用唾液慢慢潤化,榨取着每一絲虛假的飽腹感。
黃昏時分,霧氣似乎淡了些。李天祝拖着虛軟的身體,在一片倒塌的廢墟間機械地翻找。在一段早已幹涸龜裂的廢棄水渠底部,一株徹底枯死、呈現焦炭色的藤蔓吸引了她的注意。
它的根系異常虯結盤錯,死死抓着渠底。
鬼使神差,或許是餓出了幻覺,覺得那粗壯的根莖裏或許藏着能吃的塊莖,或許只是單純想發泄那無處可去的絕望。她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拉扯。
“噗”一聲悶響,枯藤被連根拔起,帶起一片塵土。同時,一根尖銳的枯萎根刺,也狠狠劃破了她的指尖。“操……”一句粗口還沒罵完,一滴殷紅的血珠迅速滲出,滾圓、飽滿,帶着她體內殘存不多的生機,“啪嗒”一聲,精準地滴落在枯藤裸露的、幹枯的根系斷口上。
刹那間——
【檢測到宿主血脈契合度百分之七十九……符合最低綁定標準……能量汲取中……】 【‘神農種田系統’綁定成功!宿主,李天祝,歡迎加入‘蒼玄大陸生態復興計劃’。】
冰冷清晰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她意識最深處炸開!
李天祝猛地一驚,未等她反應,視野中便泛起一層柔和的、充滿生機的淡綠色光暈。
而她手中那株本該死得不能再死的枯藤,被滴入鮮血的根系斷口處,竟像一顆沉睡的心髒般,微弱但清晰地搏動了一下!
緊接着,一抹嬌嫩、脆弱卻又無比倔強的嫩綠芽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那焦黑的莖節破裂處奮力鑽出,微微顫抖!
幾行半透明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現在她眼前:
【新手任務發布:生命的火種】 【任務內容:在貧瘠土壤中,成功培育出第一株可食用靈植(0/1)。】 【任務獎勵:系統積分x10,基礎肥料(小份)x1,隨機普通種子包x1。】
李天祝徹底怔住了,瞳孔因震驚而放大。她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掌心那點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綠意。耳邊是寒風永恒的嗚咽,可她仿佛從那抹嫩綠中,聽到了生命復蘇的微弱頌歌。
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瘋狂的希望,沖擊着她麻木的心髒。
她咧開幹裂的嘴唇,無聲地笑了,笑得眼角滲出淚水。
她手忙腳亂卻又無比輕柔地將這株奇跡般的枯藤和那點嫩芽,小心翼翼裹進貼身破布,用體溫保護着。
生機!這個世界還藏着能被喚醒的生機!
就在這時——
“咻——啪!”
西邊天際,猛地亮起一簇刺眼的橘紅色火光!緊接着,那種特有的、骨質哨子發出的尖銳哨聲,撕裂黃昏的寧靜,由遠及近!
清道夫!過來了!
李天祝心中警鈴大作,所有恍惚喜悅被瞬間壓垮。她猛地貼近身後殘壁,屏住呼吸。
旁邊縫隙透出的火光,將她的影子拉長投射在牆面。
然而,那影子……竟不再是她瘦削的輪廓,而是一片張牙舞爪、無聲蔓延的暗色藤蔓圖騰!她必須立刻躲起來!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不僅爲躲避清道夫,更爲守護懷中這比她性命更重要的、足以顛覆整個廢土的秘密!
她的目光瘋狂掃視周圍廢墟,最終鎖定幾十米外一個半埋地下、被坍塌物半掩的廢棄排水管道口。
不再猶豫,她捂住懷中綠芽,貓着腰,如同灰色影子,迅捷無聲地融向那黑暗的入口。身後,哨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
排水管道內部比李天祝想象的要深,也要幹淨一些。入口處雖然狹窄,需要她費力地扒開鏽蝕的金屬網才能擠進去,但內部空間卻逐漸擴大,形成一段大約十米長、足以讓她站直身子的圓形通道。管道盡頭被一塊巨大的、不知從何處坍塌下來的石板堵死,反而形成了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
空氣中彌漫着鐵鏽、塵土和淡淡的黴味,但並不濃烈,至少沒有外面那種無處不在的腐朽氣息。最重要的是,這裏幹燥,並且異常隱蔽。
管道內一片漆黑,只有入口處透進來的一點微弱天光。李天祝靠着冰冷的管壁滑坐下來,劇烈的心跳久久未能平復。外面,清道夫的哨聲、呵斥聲、以及翻找廢墟的哐當聲隱約可聞,有時近得仿佛就在頭頂,但最終,它們還是逐漸遠去了。
危險暫時解除。
她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這才有機會再次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懷裏。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破布,借着入口處那點微弱的光線,屏息凝神地向那株枯藤看去。
那點嫩綠……還在!甚至似乎比剛才更舒展了一點點,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生命氣息縈繞其上,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顯得如此耀眼,如此不合時宜,卻又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神農種田系統】……不是幻覺。
那冰冷的機械音和浮現的文字再次在她腦海中閃過。
“種田……系統?”她低聲喃喃,聲音在管道裏產生細微的回響。在這片連草都不生的鬼地方,讓她種田?種什麼?啃石頭嗎?
但她看着那點綠芽,所有的質疑又都咽了回去。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跡。
“系統?”她嚐試着在心中呼喚。
沒有回應。
她又集中精神,想着“任務”、“面板”之類的詞。
果然,那層淡綠色的光暈再次籠罩了她的視野,幾行文字浮現出來:
【宿主:李天祝】 【權限:初級農夫(0/100)】 【當前任務:生命的火種(進行中)】 【系統空間:未開啓】 【積分:0】
簡陋得可憐的面板。但李天祝的心髒卻再次劇烈跳動起來。權限?積分?系統空間?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種她從未敢想象的可能性。
她的目光落在【當前任務】上。成功培育出第一株可食用靈植。那麼,首先,她需要土壤和水。土壤……外面到處都是,但那些灰黑色的、板結的、毫無生氣的土,真的能種活這嬌貴的嫩芽嗎?還有水……她舔了舔更加幹裂的嘴唇,最後一滴水早已耗盡。任務獎勵裏有“基礎肥料”,或許有用?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必須先解決基本生存問題。
她將嫩芽重新仔細藏好,湊到管道口,謹慎地向外觀察。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只有清道夫營地方向還有隱約的火光,以及更遠處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危險窺視。夜晚的神棄之地比白天更危險。
但她也更熟悉黑夜。
確認附近沒有動靜後,她像幽靈一樣滑出管道,憑借記憶和嗅覺,開始在附近的廢墟中快速搜尋。她找到一個半癟的、還算幹淨的鐵罐,又在一片相對低窪、曾經可能是積雨坑的地方,用手指艱難地摳挖出小半罐帶着濃重土腥味的、顏色可疑的溼泥。
水是個大問題。最終,她是在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金屬板凹陷處,找到了少量前幾日積存的雨水,雖然裏面落滿了灰塵和雜物,但至少……是液體。她小心地將表面漂浮的雜質吹開,用鐵罐盛起了底層相對幹淨的一些。
整個過程,她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耳朵捕捉着風中傳來的任何一絲異常聲響。
帶着來之不易的“資源”返回管道,她才有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她在管道最深處、最幹燥平坦的一塊地方,將那小半罐溼泥倒出來,用手稍微攤平。然後,她極其鄭重地、像捧着舉世無雙的珍寶,將那株帶着嫩芽的枯藤,輕輕栽種進這小小的“花盆”裏。
做完這一切,她看着那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的小嫩芽,又看了看手裏鐵罐底部僅存的一點點渾水,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將大部分水緩緩地、均勻地滴落在嫩芽周圍的泥土上。
“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她對着空氣,也對着那株植物低聲說,像是在給它打氣,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之後是難熬的等待。飢餓和口渴再次襲來,比之前更加凶猛。她蜷縮在冰冷的管道裏,緊緊抱着膝蓋,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黑暗中的泥土。系統面板沒有任何變化,任務進度依舊是(0/1)。
時間一點點流逝。就在李天祝幾乎要被疲憊和飢餓拖入昏睡時——
【叮!檢測到宿主成功栽種‘未知變異枯藤(幼苗期)’,環境評估:極度惡劣。植株生命力微弱,正在持續流失……】
【請宿主盡快施加‘基礎肥料’,或尋找替代能量源,否則任務即將失敗。】
失敗?
李天祝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失敗了會怎麼樣?這芽會死?系統會消失?
絕不!
她猛地看向系統面板,任務獎勵裏確實有“基礎肥料(小份)x1”,但她還沒完成任務,拿不到獎勵!這是一個死循環!
替代能量源?什麼是替代能量源?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自己那只被根刺劃破、已經不再流血的手指上。
血脈契合度……滴血綁定……
一個荒謬又大膽的念頭竄入她的腦海。
她幾乎沒有猶豫,再次用那鋒利的瓷片,在舊的傷口上狠狠一劃!新鮮的血液瞬間涌出。
她將手指湊到那株嫩芽上方,殷紅的血珠,一滴,兩滴……精準地滴落在嫩芽的葉片和下方的土壤上。
血液觸及嫩芽的瞬間,仿佛被吸收了一般,迅速滲入消失。緊接着,那株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挺立了起來,原本有些蔫軟的葉片似乎也舒展了少許,顏色更深了一絲。雖然變化極其細微,但在李天祝全神貫注的注視下,無比明顯!
【檢測到高能生命源補充!植株生命力穩定!】 【未知變異枯藤(幼苗期)生命力+1!】
有用!
李天祝看着那因爲失血和飢餓而微微顫抖的手指,又看了看那株似乎“精神”了一些的幼苗,咧開嘴,再次無聲地笑了,帶着一絲瘋狂和決絕。
“喝吧……老子別的沒有,就是命硬。”她低聲自語,語氣裏帶着她特有的、混不吝的勁頭,“只要你爭氣,能活下來,這點血算個屁。”
她不知道這能支撐多久,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這個陰暗、冰冷、散發着鐵鏽味的廢棄排水管,此刻,因爲這一株需要她用鮮血來澆灌的幼苗,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家”的感覺。
這是她的地盤,她的秘密,她的希望起始之地。
她靠在管壁上,一邊警惕着外面的動靜,一邊時不時用自己寶貴的血液喂養着這株神奇的幼苗,等待着黎明,等待着系統所說的“可食用”的那一刻到來。
她的“種田”生涯,以一種無比硬核和慘烈的方式,正式開始了。而這個廢棄的排水管,成了她在神棄之地的第一個“家”
幾天後,在管道深處,她利用系統標注的“腐殖激活法”,混合了能找到的一切“肥料”——自己的尿液、灶灰、甚至不知名枯骨的碎粉,最後,依舊以鮮血爲引,在一處塌陷形成的天然地窖角落,開辟出三平米不到的“試驗田”。
那株“未知變異枯藤”終於成熟。系統也終於爆出了他的名字“地靈薯”。通體泛青,葉片肥厚。她咬下一口,甘甜汁液瞬間沖刷幹涸的喉嚨和經脈,體力迅速恢復。
【初級營養補給完成,獎勵‘抗旱稻種×3’。】
希望,實實在在的味道。
然而,危機接踵而至。
村民阿蠻偷偷來到李天祝的田裏,用沾滿污穢的手生吃了地靈薯,回到村裏很快倒在地上劇烈抽搐,口鼻涌出黑沫,腥臭刺鼻。懷裏抱着的地靈薯散落一地,口中含糊地念着“李天祝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