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另一邊。做完這一切,如潮水般洶涌的疲憊感瞬間將她淹沒。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和失血,仿佛無數只重錘狠狠地敲擊着她的腦袋,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她像一只受傷的小獸,蜷縮在地窖相對幹燥的角落,懷裏緊緊抱着那顆剩餘的地靈薯,猶如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沉沉睡去。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帶着飽腹感和微弱希望,如嬰兒般安詳地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地面傳來的一陣輕微震動驚醒。劇烈騷動和驚恐的喊叫聲驚醒。
心猛地一沉,她立刻警覺地攀着地窖入口的邊緣,小心翼翼向外望去。
只見村民們驚恐地圍成一圈,中心是倒在地上面色紫紺、劇烈抽搐的阿蠻!他像一條離水的魚,身體不受控制地弓起又砸向地面,口鼻中不斷涌出帶着刺鼻腥臭味的黑色泡沫。
“邪物!地窖!是那地窖裏長出來的邪物!”老瘸叔拄着拐杖,聲音因恐懼而尖利顫抖,幹枯的手指死死指向李天祝藏身的地窖方向,“阿蠻吃了從裏面偷拿的東西就變成這樣了!吃了會招來災禍!必須燒了它!連那地窖一起燒幹淨!”
恐懼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
“燒了它!燒了它!”有人跟着嘶喊起來,絕望和恐慌壓倒了理智。幾個被飢餓和恐懼折磨得眼珠發紅的壯年男子,握緊了手中的鋤頭和削尖的木棍,臉上帶着一種同歸於盡的狠厲,緩緩朝着地窖入口逼近。
李天祝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她耗盡心血、甚至以自身鮮血澆灌才得來的希望,眼看就要被愚昧和恐懼摧毀!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她猛地從地窖中鑽出,瘦削的身體卻像一杆標槍般釘在入口處,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臉上因剛才的睡眠和之前的失血而顯得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裏面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凶狠的鎮定。
“他不是因爲吃了地靈薯才中毒的。”她的聲音清冷而斬釘截鐵,如同冰碴砸在地上,瞬間壓過了嘈雜的喧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李天祝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地上痛苦呻吟的阿蠻,最終定格在他那雙沾滿黑泥、指甲縫裏嵌着可疑腐肉碎屑的手上。
“你們看看他的手!”她抬高聲音,指向那雙手,“他撬開地窖門的時候,手上沾滿了污穢!他是不是生吃了?!”
衆人的視線下意識地順着她的指引看去,那雙手的肮髒程度令人作嘔,顯然在觸碰食物前沒有經過任何清理。
“地靈薯蘊含生機,但它排斥污穢!”李天祝抓住衆人那一瞬間的遲疑,語速加快,不容置疑地繼續道,“生食,尤其是用沾滿腐肉和泥污的手去觸碰後生食,才會引發髒腑劇烈的排斥反應!這不是邪物,是他自己的不潔招致的惡果!”
她的話像是一塊石頭投入死水,激起了漣漪。憤怒的人群出現了一絲動搖和困惑。
老瘸叔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李天祝卻沒有給他機會。
她猛地轉身,迅速返回地窖,在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取出了那只藏着剩餘地靈薯的陶罐。
她沒有絲毫吝嗇,當着所有人的面,取出那半塊最大的地靈薯,用鋒利的石片切成薄片,放在一塊相對幹淨的石板上,借着灰蒙蒙天光下微弱的日頭晾曬。隨後,她架起那只小陶鍋,倒入珍貴的淨水,將曬得稍微蔫軟的薯片投入鍋中,慢慢熬煮。
很快,一股淡淡的、帶着清甜氣息的香味彌漫開來,勾得飢腸轆轆的人們下意識地吞咽口水。這與阿蠻口中黑沫的腥臭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天祝小心地將煮好的、粘稠的糊湯盛了半碗,然後端着碗,徑直走向人群外圍角落。
那裏,躺着兩個氣若遊絲、幾乎被遺忘的老人。他們是村裏最年長的,早已被飢餓和疾病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凹陷的眼窩如同骷髏,似乎下一秒就會斷氣。他們的家人圍在旁邊,臉上只有麻木的絕望。
“讓他們喝了。”李天祝將碗遞給其中一位老人的兒子,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人群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看着那碗散發着誘人香氣的糊湯,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最後目光在李天祝和那冒着熱氣的地窖入口之間來回移動。
空氣凝固了。老瘸叔的嘴唇囁嚅着,似乎想阻止,但最終沒能發出聲音。
老人的兒子看着碗裏的糊湯,又看看父親幹裂的嘴唇和空洞的眼神,最終一咬牙,接過碗,顫抖着小心地喂了下去。另一家見狀,也鼓起勇氣,將分到的少許糊湯喂給另一位老人。
沒有立刻發生什麼。喂完湯,人們依舊圍在原地,氣氛壓抑得可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李天祝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心中卻同樣緊繃。她相信系統,相信地靈薯的生機之力,但萬一……
一夜無話。這一夜,無人安眠。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慘白的天光剛透過濃霧,一陣撕心裂肺卻又中氣十足的劇烈咳嗽聲猛地打破了村莊的死寂!
衆人驚恐地圍過去,卻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那兩個原本只剩一口氣的老人,正痛苦地蜷縮着,咳出大灘大灘粘稠的、散發着惡臭的黑色濃痰!每咳出一口,他們原本滯澀艱難的呼吸就明顯的順暢一分!
雖然依舊虛弱得無法起身,但他們的胸膛開始有了明顯的起伏,渾濁的眼睛裏,竟然重新凝聚起了一絲微弱的光彩!
活了?!真的活了!
村民們臉上的恐懼和懷疑瞬間被震驚和狂喜所取代!他們看向李天祝的眼神,徹底變了。從之前的畏懼、懷疑,變成了近乎虔誠的敬畏和熾熱的希冀!
“活了!李姑娘救了他們!” “神跡!這是神跡啊!” “那地窖裏的不是邪物,是寶貝!是救命的寶貝!”
激動的聲音此起彼伏。然而,就在這片 hope 開始燃燒的時刻,一道冰冷刺骨的電子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在李天祝的腦海中炸響:
【警告:靈植‘地靈薯’活性波動已達到閾值,已引發遠方‘感知者’注意!預計72小時內將有異動發生!請宿主盡快做好應對準備!】
李天祝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心頭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冰冷巨手攥緊。
她下意識地猛地抬頭,望向西方那片永遠被化不開的灰色濃霧籠罩的天際線。
就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仿佛在那片死寂的灰霧最深處,有一雙冷漠、無情、充滿了審視意味的眼睛,緩緩睜開!跨越了遙遠的距離,冰冷的視線精準無比地落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廢墟村落,牢牢地鎖定在了她的身上!
村民們的歡呼和感激如同潮水般涌來,卻讓她感覺如同置身冰窖。
希望,帶來了生機,也引來了……更恐怖的殺身之禍。
她握緊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剛剛緩解的飢餓感再次被巨大的壓力取代。
看着她、依賴着她的村民,手心裏那三顆尚未播種的稻種,以及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冰冷警告……
腳下的路,似乎剛剛清晰,又瞬間被更濃的迷霧和危機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