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小羽是被凍醒的。
炕梢的餘溫早就散了,他縮在粗布棉被裏,能感覺到寒氣從炕席的縫隙裏鑽進來。窗外的天剛蒙蒙亮,風還在嗚嗚地叫,比昨天似乎更烈了些。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見李秀琴已經起了,正蹲在灶台前忙活。老人穿着那件洗得發白的棉襖,背對着他,手裏拿着火鉗,小心翼翼地往灶膛裏添柴。
“李大娘,早。”韓小羽掀開被子,一股寒氣立刻裹了上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醒啦?”李秀琴回過頭,臉上帶着點笑意,“再躺會兒吧,天還早,炕還能焐焐。”
“不躺了,我起來幫您做點事。”韓小羽套上棉襖,笨拙地系着布扣——這棉襖的扣子是老式的布疙瘩扣,他搗鼓了半天才系好。
他走到灶台邊,看着李秀琴往灶膛裏塞了一把細柴,又拿起火柴“擦”地一聲劃亮,小心地伸進灶膛。火苗“騰”地一下竄起來,映亮了她布滿皺紋的臉。
“我來試試吧?”韓小羽看着覺得不難,主動請纓。在研究院裏,他連能量反應堆都能操作,燒個柴火灶還不簡單?
李秀琴愣了一下,笑着讓開位置:“行啊,你試試。不過這柴火灶看着容易,燒起來得講究火候。”
韓小羽信心滿滿地接過火鉗,學着李秀琴的樣子,先往灶膛裏放了幾根細柴,又拿起火柴劃亮。可他手剛伸進灶膛,一陣風順着灶門灌進來,“噗”地一下就把火苗吹滅了。
“哎?”他愣了一下,又劃了一根火柴,這次特意用手擋住灶門,可火苗剛碰到柴,不知怎麼又滅了。
連續試了三次,柴火沒點着,倒弄得滿手黑灰。韓小羽有點尷尬,額頭上甚至滲出了點細汗。
李秀琴在一旁看得直樂,接過他手裏的火鉗:“你看,我說得講究吧?這灶膛得先留個通風的縫,火才能燒起來,又不能讓風太大,把火星吹跑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火鉗在柴堆裏扒了個小縫,再劃亮火柴伸進去。這次火苗沒滅,反而“噼啪”地燃了起來,很快就把細柴燒得通紅。她又添了幾根粗柴,用火鉗撥了撥,火苗頓時旺了起來,映得灶膛裏一片亮堂。
“你看,這樣就成了。”李秀琴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們城裏娃,怕是沒碰過這些吧?”
韓小羽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確實沒碰過。以前在家,做飯都是智能灶台,按個按鈕就行。”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智能灶台”這詞,在2003年的凍土村,怕是又要引起懷疑。
好在李秀琴沒追問,只是笑了笑:“啥智能不智能的,能做出熱乎飯就行。來,幫我把鍋裏添點水。”
韓小羽趕緊拿起旁邊的水瓢,走到水缸邊。水缸裏結了層薄冰,他敲了敲,舀起一瓢水倒進鍋裏。冰涼的水碰到熱鍋,發出“滋啦”的聲響,冒出一陣白汽。
“今天給你煮點紅薯粥,再蒸兩個饅頭,墊墊肚子。”李秀琴蓋上鍋蓋,又往灶膛裏添了點柴,“等會兒我去村頭王嬸家問問,看她家電話能不能打通,讓你聯系聯系隊裏。”
“謝謝您,李大娘。”韓小羽心裏暖暖的。他知道,李秀琴其實是在幫他圓那個“地質員”的謊。
灶膛裏的火越燒越旺,屋裏漸漸暖和起來。韓小羽看着跳動的火苗,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能操作精密的時空儀器,能計算復雜的時空坐標,卻連一個柴火灶都點不着。
原來在這個沒有高科技的年代,生存的智慧藏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裏——就像這柴火灶的火候,多一分則太旺,少一分則不燃,全憑經驗和感覺。
他蹲在灶膛邊,看着火苗舔着柴禾,心裏忽然想起了研究院的實驗室。那裏一塵不染,儀器閃爍着冷硬的光,每個人都穿着無菌服,說話輕聲細語,連呼吸都仿佛被精確計算過。
而這裏,土坯牆、黑鐵鍋、帶着煙火氣的老人、跳動的火苗……一切都那麼粗糙,卻又那麼真實。
“對了,李大娘,”韓小羽忽然想起什麼,“咱這村,冬天一直這麼冷嗎?有沒有啥奇怪的天氣?”他想借着話頭,打聽一下凍土下的異常。
李秀琴想了想,往灶膛裏添了把柴:“咱這地,冬天是冷,但也沒啥特別的。就是前幾年吧,有一次下過一場紫顏色的雪,村裏老人說那是‘天示警’,不過就下了一小會兒,也沒出啥大事。”
紫色的雪?
韓小羽心裏猛地一跳。定位器檢測到的異常能量,顏色就是淡紫色的!這難道只是巧合?
他正要追問,院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接着是王粱柱的大嗓門:“李大娘!在家不?”
韓小羽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怎麼又來了?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王粱柱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到水缸邊,拿起水瓢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放下水瓢時,他忽然像是不經意地問:“韓同志,你們勘探隊,一般都用啥設備啊?我前幾年在電視上見過,是不是有那種能鑽到地下幾十米的機器?”
韓小羽心裏迅速盤算着。不能說得太詳細,免得露餡,也不能說得太離譜,得讓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