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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斌踩夠了,才嫌棄地在雪地上蹭了蹭鞋底。
“真晦氣。”
“曼曼,咱們走。”
“公社的車還在村口等着呢,別誤了去縣城的火車。”
蘇曼挽住他的胳膊,像只得勝的孔雀。
臨走前,她還特意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裏全是輕蔑和挑釁。
“啞巴,下輩子投胎長點眼。”
“別總想着攀高枝,你不配。”
他們轉身離去,腳步輕快,奔向他們的錦繡前程。
留下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雪地裏,身下的血已經結成了冰渣。
我感覺身體越來越冷,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過來。
是陸文斌那個惡毒的娘,刁婆子。
她手裏挎着個籃子,大概是來給兒子送行的。
看到我倒在血泊裏,她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呸!啞巴狗,短命鬼!”
“都要死了還在這兒擋道!”
“我就說這喪門星留不住,還好我兒出息了,要去北京當大官了。”
她用那雙渾濁的眼睛貪婪地在我身上掃了一圈。
確定我身上再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後,她才罵罵咧咧地要去追兒子。
“姐姐......”
二娃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
他是村裏的傻子,平時總是流着鼻涕,被小孩拿石頭砸。
但我看他可憐,經常偷偷給他塞半個紅薯。
此刻,這個傻子卻哭得滿臉是淚。
他脫下自己那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破襖子,笨拙地蓋在我身上。
“姐姐不冷......二娃給呼呼......”
“姐姐不流血......”
刁婆子見狀,舉起手裏的拐杖就打在二娃背上。
“哪裏來的瘋狗!滾一邊去!”
“敢碰這晦氣東西,小心染一身病!”
二娃被打得嗷嗷叫,卻死死護住我不肯鬆手。
“不打姐姐......壞人......你們是壞人......”
我的眼淚終於涌了出來。
人心啊。
有時候連個傻子都不如。
刁婆子打累了,氣喘籲籲地罵道:“行,想死就一塊兒死!”
“等這啞巴斷了氣,就把她扔到後山喂狼!”
“省得髒了我們老陸家的地!”
她轉身走了,追隨着她那有出息的兒子去了。
風雪越來越大。
我的意識逐漸渙散。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不是拖拉機那種突突聲。
是那種低沉有力的、像野獸咆哮一樣的聲音。
在這閉塞的山溝溝裏,怎麼會有這種車?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就在不遠處停下。
“首長!前面有人!”
“好像是個女人,全是血!”
車門被重重推開。
那個腳步聲很急,很亂,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快!救人!”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聲響起,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和焦急。
他不像是在問路。
他像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老班長說線索就在這個村......”
“那個被拐賣的啞女......二十年了......”
“把照片拿來!快!”
一雙溫暖的大手把我從雪地裏抱了起來。
那懷抱寬厚、結實,帶着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讓人安心的皂角香。
我費力地睜開眼縫。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剛毅滄桑的臉。
兩鬢斑白,眉頭緊鎖,眼眶通紅。
他看着我的臉,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僵住了。
“像......真像......”
“這眉眼,跟婉兒一模一樣......”
他顫抖着手,想要摸摸我的臉,卻又怕弄疼了我。
“姑娘......你......你是不是叫桑寧?”
“你脖子上......是不是有一塊刻着‘蕭’字的玉?”
聽到那個“玉”字,我死寂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玉......
我的玉被搶走了!
我想要張嘴告訴他,卻發不出聲音。
只能顫抖着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那裏,是陸文斌和蘇曼離開的方向。
男人看懂了我的動作。
也看到了我空空蕩蕩的脖頸上那道血紅的勒痕。
那一瞬間。
我感覺抱着我的這個男人。
從一個慈祥的長輩,瞬間變成了一頭暴怒的雄獅。
滔天的殺氣,讓周圍的風雪都仿佛凝固了。
“警衛員!”
一聲怒吼,震得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到!”
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齊刷刷地立正。
“封鎖路口!”
“調集全團兵力,把方圓十裏給我圍了!”
“無論誰搶了我女兒的東西,無論誰把她傷成這樣......”
“老子要讓他全家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