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聯考前夕,男友媽媽找到我,讓我把年級第一讓給她兒子。
男友見我成績退步,冷聲道,“你要是考不到上海的學校,就別再糾纏我。”
我不理,只是一味地將成績考得再低些。
高考前一天,奶奶手術失敗,男友以爲我會發揮失常,讓我報一個上海的雙非陪他。
但成績公布那天,我只是揚了揚手中的清北錄取通知書: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去上海了。”
“因爲,我要去清北了。”
1
江潯是高三那年轉來我們班的。
他轉來那天,我正在後門打掃教室,恰巧聽到了他媽和他的對話。
“小潯,媽讓你來這個學校,是爲了讓你來爭報送名額的。”
女人的聲音幹脆利落,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咱們這是小縣城,復大的報送名額只有一個。”
“聽說林知秋成績很好,斷層第一,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我心頭一震,手裏的拖把停在了半空。
他們來的真巧,我剛做完去年的高考試卷。
686分,數學145,應該可以保送復大了。
那個名額,大概率會是我的。
江潯小聲爭辯,“媽,這樣做不好吧。”
她頓了頓,語氣更冷了些。
“傻兒子,你應當知道,前途更重要。”
“她一個女孩子,上那麼好的學校也沒什麼用。”
“再說了,大不了我給她點補償就是了,沒有人不喜歡錢。”
是的,爸媽早逝,奶奶重病,我的確需要錢。
在無數個孤獨的夜裏,我也曾幻想過,如果有人能幫我一把就好了。
哪怕只是短暫的也好。
江潯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要反抗了。
可最終,他什麼也沒說。
他媽媽拍拍他的肩,“乖兒子,就這麼定了。”
“快回去上課吧,你和林知秋做同桌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上課鈴聲響起,像是在敲響命運的鍾聲。
江潯站在講台上,小聲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江潯。”
班主任微笑着點了點他,“你就坐林知秋旁邊吧,她是我們班的第一名。”
他在衆人的注視中朝我走來,拉開椅子,坐下。
我看着他,他低着頭,眼神閃避,指尖不安地搓着課本邊角。
我忍不住盯着他的眉眼看,劍眉星目,唇線清晰,側臉像是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若是我不用爲生計擔憂,我或許真的會對這樣一個人動心。
下課時,同學們起哄,“知秋,你真是有福氣,新同桌長這麼帥。”
我笑着搖頭,假裝無所謂地說:“是啊,桃花運來了。”
江潯的臉一下子紅透了耳根,像熟透的蘋果一樣,不敢抬頭看我。
這樣一個靦腆的男生,若不是我聽到了那段對話,我恐怕也會以爲,自己平凡的生活忽然被命運垂青,有人捧着一束桃花闖進來,讓我終於感受到青春的悸動。
我知道,江潯可能不是我的福,而是我的禍。
但我偏偏只想要福氣。
而且我相信,我有能力得到。
開學的摸底考,江潯考了572分,已經夠上個很好的一本了。
可他的目標偏偏是復大,這個分數還差得遠呢。
江潯內向,同桌一周也沒和我說上幾句話。
他看上去不像是個有野心的人,可我知道,他不是沒野心,只是不擅表達。
或者說,他不必表達,因爲有人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江潯的媽媽按捺不住了。
2
這天放學,我被江潯的媽媽攔下了。
“哎呀,你就是知秋吧。”女人一身駝色風衣,腳踩高跟鞋,紅唇明豔,氣場逼人。
“小潯經常和我提起你,說你學習成績好,做題又認真。但他有點內向,不好意思向你請教。”
我勉強笑了笑,“阿姨客氣了。”
她眯起眼睛,笑容裏帶着精明,“今天有空的話,來阿姨家做客怎麼樣?也好讓小潯趁機請教請教你。”
我本想婉拒,“不好意思,阿姨,我奶奶生病住院,我得趕着去醫院看她。”
“哎呀,哪家醫院呀?阿姨給你請個護工吧。”她一邊說,一邊挽住我的胳膊,語氣殷勤得讓我起了雞皮疙瘩,“今晚就來阿姨家吃飯,順便幫小潯看看數學題,他最近特別迷茫,愁得我都睡不着覺了。”
送上門來的護工,哪有不要的道理?
少了照顧奶奶的時間,我還可以多做幾道題。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點了頭。
就這樣,我第一次去了江潯家。
他們家住在城南的別墅區,是我從小到大只敢在夢裏幻想的地方。
二層洋房,門口停着一輛黑色轎車,院子修剪得幹淨整潔,客廳落地窗映着餘暉,明亮得不像人間煙火。
進門時,保姆正在廚房忙碌。
紅燒牛肉、清蒸鱸魚、涼拌秋葵、菌菇炒蛋,一道紫菜蛋花湯熱氣騰騰地端上桌。
我坐在那張大理石餐桌前,忽然有種異樣的失落感。
於江潯而言,這或許只是普通的一頓晚餐。可於我來說,可能是過年都吃不上的豐盛。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要想改變命運,我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機會。很多很多的錢,才是我真正的退路。
努力讀書,是我唯一的選項。
我需要通過高考這唯一的機會來改變命運。
我爸媽走得早,留下來的撫恤金還支撐得起奶奶的醫藥費。
而我自己的生活,則全靠每年的獎學金和省吃儉用。
可我知道,未來的路不會越來越輕鬆,大學還有學費、生活費,甚至可能還有奶奶進一步的治療開支。
江潯全程埋頭吃飯,沒看過我一眼。
飯後,我正要起身告辭,江潯的媽媽又開了口,嘴角掛着客氣又試探的笑容。
“小秋,今天的飯還和胃口嗎?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天天來吃。”
我笑得不卑不亢,“阿姨的好意我心領了,就不麻煩了。”
我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區區一頓飯,是不能把我收買的。
半推半就,才能讓對方加大籌碼。
果然,她笑了笑,拉着我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小秋啊,阿姨知道你家困難,還要照顧生病的奶奶,多不容易啊。”
她停了一秒,語氣更柔了,“不如這樣,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晚上來給小潯補課,阿姨給你請個包月護工照顧奶奶,另外,每天再給你三百塊的辛苦費,你看行不行?”
我看着她那張精致的臉,一瞬間看透了她的全部算盤。
江家當然不是做慈善。
她不是心疼我,而是想用這點錢收買我,用這份兼職耗盡我的時間,好讓我的成績自然而然掉下來。
江潯才能順理成章地超過我,拿到那唯一一個保送復大的名額。
可我也不是沒腦子的傻子,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一天三百,距離高考還有十個月,粗略估計能有九萬。
如果省着點花,夠我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了。
更何況,夜深人靜回家時,我少睡一會也可以學。
魯迅先生說得對,“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我欣然同意了江家的邀約,每晚都去江潯家給他補習。
3
在我精心的輔導下,江潯的成績穩步上升,已經突破六百分大關。
可我還是穩坐年級第一的位置。
我知道,這個結果對於江家來說,是喜憂參半的。
喜的是江潯終於進步飛快,憂的是我這個“攔路虎”依舊屹立不倒。
果不其然,這次月考補習結束後,江潯忽然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他語氣很輕,像怕我拒絕,又像怕我答應。
我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不遠處站在門廊下的江潯媽媽。
她今天罕見地沒有上前,紅唇卻抿得更緊了些,那雙眼睛藏着遮不住的期待。
她終於坐不住了。
走出江家時,夜風撲面而來,深秋總是這麼冷。
我一邊裹緊衣服,一邊瞥見江潯手裏多拿着一件深藍色的外套。
“多帶的?”我問。
他點點頭,“晚上涼。”
我們並肩走在小路上,路燈昏黃,樹影斑駁。
他低着頭,腳邊的小石子被他來回踢着,發出“咔噠咔噠”的輕響。
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像一只膽怯的小獸,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輕輕喚他:“江潯。”
他抬起頭,眼睛裏映着我的影子。
我看着他,在這夜色與燈光交織的片刻,忽然心口泛起一種莫名的沖動。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我的聲音不大,卻穩穩地撞進了這場寂靜的夜色裏。
江潯怔了一下,整張臉迅速漲紅。
他眼神閃爍不定,像只被燈光驚擾的鹿。
半晌,才慢慢低下頭,將嘴靠近我的耳邊,小聲應了一句:“好。”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少年獨有的羞澀和怯意,卻又透着一種被小心藏着的歡喜。
他終於把那件帶了一路的外套,披在我肩頭。
“天涼,要注意保暖。”他喃喃地說。
我低頭聞了一下,是淡淡的洗衣液香氣,幹淨、清新,是他身上一直都有的味道。
我抬頭看他,正對上他那雙盛着燈光的眼睛,像是夜空裏最溫柔的一顆星。
我當然知道,江家對我別有用心。
他們不過是爲了讓江潯越過我,保送進復大。
可我還是甘願,在這個短短的瞬間沉淪。
我不是心軟的人,但也不是石頭。
他的目標不過是復大而已,何必和他爭?
只要我努努力,清北我未必夠不着。
我的目標比他更遠,所以我必須更狠。
江家想讓我和江潯戀愛,以此來分走我的心。
可江家又怎知,江潯不會分心呢?
我不是聖母,我只是精算。
拿了江家的錢,就得辦江家的事,這樣才能不落埋怨,不欠因果。
畢竟,有時候人活在世上,最怕的不是苦命,而是沒把自己這點命用好。
而感情這東西,和前途比起來,不過是風一吹就散的火光。
我願意在這段路上陪他走一程,教他、扶他,甚至給他溫柔。
不管我和他的關系如何,他的終點,都不該擋我的道。
4
江潯不喜歡我,我知道。
他眼裏的光不在我身上停留,他的笑也從未爲我綻放。
他只是被媽媽威逼利誘,才不得不和我談戀愛。
江潯媽媽知道我和他兒子談戀愛後,笑得更燦爛了。
這出戲,我演得很投入。
他長得好看,幹淨俊朗,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好看的男生。
說到底,和帥哥談戀愛,又有錢花,我也沒什麼虧的。
我應當是喜歡江潯的。
我開始對他死纏爛打,努力僞裝成陷入愛情的普通少女。
每天給他準備早餐,課間塞糖果,回家發信息問“你有沒有想我”。
牽手是我先伸出手的。
擁抱是我在天冷時借口發抖主動撲上去的。
接吻也是我主動。
那天他感冒,我把藥送到他嘴邊,順勢吻上去。
他愣住沒動,我便得寸進尺。
可他很快移開了視線,低聲說,“你別這樣。”
我強撐着笑,語氣撒嬌,“你不是我男朋友嗎?做這些,不可以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咳嗽,像在逃避什麼。
我該惱,但我沒有。
我只是更拼命地對他好,更依賴他、更深情、更卑微。
因爲我知道,我越是深陷,江家越不會讓他提分手。
江家無非想讓我退步,想讓我跌下年級第一的位置,把復大的保送機會拱手相讓。
那我就讓他們滿意。
我開始控分。錯幾道選擇題,主觀題寫得不夠完整,作文寫得平淡無奇。
每次考試都和江潯不相上下,有時他在前,有時我在前,沒有人在意我成績的波動。
老師還表揚我,“知秋很懂得培養競爭意識,和江潯這樣的好同桌互補,一起進步。”
我笑着點頭,表情乖巧。
只有我知道,每一次失分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我偷偷計算着,加上那些故意失掉的分,我應得的分數。
離清北的錄取分數線已經很近很近了。
很快就要聯考了,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展示自己的真實實力。
如果成功,我可以保送清北。
或許江潯發揮得不錯,也能被復大眷顧。
聯考前一天,江潯媽媽找到了我。
她坐在我家昏暗狹小的客廳裏,面帶微笑,語氣溫和。
“小秋,你已經很優秀了,不必事事爭個高下。”
我盯着她放在茶幾上的牛皮紙袋,裏面是一摞厚厚的現金和醫院報告,印章是我奶奶住院的那家醫院。
“小潯如果這次考得好,就能有復大保送資格。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嗓子像被塞了根刺。“阿姨是想讓我讓分嗎?”
我知道江家愛算計,卻不想到了蛇蠍心腸的程度。
“不是讓,是選擇性退步。你奶奶這邊......”
她這是溫柔刀,刀刀要人性命啊。
江母輕巧地捻起報告:“如果你不合作,床位會調給別的人。”
奶奶的膽囊上發現了癌細胞,爲了防止擴散急需手術,如果沒有床位,手術怕是要一拖再拖。
她接着說,“這個時候誰都想活命,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