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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裏傳來推杯換盞的歡笑聲。
“老李啊,你這兒子有出息,以後肯定能讓你住大別墅!”
“那是,爲了小寶,我們兩口子再苦再累也值得!”
“就是可惜還要養個招娣,負擔重啊。”
爸爸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帶着幾分醉意:“那個死丫頭......唉,要是沒有她,小寶的鋼琴課學費早就夠了。”
我撿瓷片的手頓住了。
原來,我是擋在弟弟鋼琴課前面的那塊石頭。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浮腫的腳踝,按下去就是一個深坑,半天彈不起來。
鄰居張奶奶說過,這叫“要命病”。
如果治病,要花好多萬。
好多萬,能給弟弟買多少雙球鞋,上多少節鋼琴課啊。
我的目光落在了門口角落的一堆雜物上。
那是媽媽前幾天整理出來的舊衣服和廢品,塞在一個巨大的紅白藍編織袋裏,準備明天扔掉。
那個袋子很大,有些破舊,上面印着“一帆風順”四個字。
只要把拉鏈拉上,裏面就是一個黑漆漆的世界。
我想起了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的新聞。
垃圾就要去垃圾該去的地方。
如果我消失了,爸爸媽媽就不用因爲我的醫藥費吵架了。
如果我消失了,家裏的空氣都會變好吧。
我慢慢地把碎瓷片包好,放在一邊。
然後,我費力地拉開那個編織袋的拉鏈。
裏面有一股發黴的味道,混合着舊棉絮的氣息。
我並不嫌棄。
這味道跟我身上的味道一樣,是被嫌棄的味道。
我把裏面的舊衣服往兩邊擠了擠,騰出一個小小的窩。
肚子又開始劇烈地抽痛,我咬着牙,蜷縮着身子,爬進了袋子裏。
袋子很大,裝下一個瘦骨嶙峋的七歲女孩綽綽有餘。
我從裏面拉上了拉鏈,只留下一條小小的縫隙透氣。
世界瞬間安靜了。
黑暗包裹着我,像是一個冰冷的懷抱。
我在心裏默默計算着。
明天早上六點,收垃圾的劉大爺會準時來收這袋東西。
然後我會上垃圾車,去往填埋場。
聽說那裏有很多流浪狗,還有很多沒人要的娃娃。
挺好的,我有伴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口袋,那裏有一張皺巴巴的一百塊錢。
那是我攢了很久很久的賣廢品錢,本來想留着給自己買止痛藥的。
現在用不着了。
我把錢塞進那個舊棉襖的口袋裏。
媽媽翻舊衣服的時候一定會發現的。
這就當是我給弟弟留的最後一份禮物吧,希望能給他買個奧特曼。
意識越來越模糊。
肚子好像不那麼疼了,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門裏的笑聲還在繼續,我聽見媽媽在說:
“明天咱們帶小寶去遊樂園慶祝一下,順便把門口那堆破爛扔了。”
嗯,媽媽。
我也要去“遊樂園”了。
只是我的遊樂園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