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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給我停下!!!”
爸爸發出了一聲我不曾聽過的、撕裂般的吼叫。
他瘋了一樣沖向那輛巨大的垃圾車,連滾帶爬,鞋都跑掉了一只。
環衛工人大叔被嚇了一跳,手指下意識鬆開了操作杆,巨大的壓縮板在距離那一堆垃圾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幹什麼你!找死啊!”大叔罵罵咧咧。
爸爸根本聽不見。
他像只發狂的野獸,手腳並用地爬上了那個滿是泔水和腐臭的後鬥。
他不嫌髒了。
那個昨天還嫌我身上有餿味,把我的碗筷扔出門的爸爸,現在整個人撲進了爛菜葉和黑乎乎的淤泥裏。
他顫抖着手,抓住了那只從編織袋裏露出來的、慘白的小手。
“招娣......招娣啊......”
爸爸的聲音在哆嗦,像是喉嚨裏含着血。
他用力撕扯着那個紅白藍編織袋。
“嘶拉——”
劣質的塑料布被徹底撕開。
我蜷縮在裏面的身體露了出來。
因爲窒息,我的臉是青紫色的,還沾着幾片菜葉。
但我懷裏死死抱着那件破棉襖,那裏面裝着我給弟弟留的一百塊錢。
我的眼睛閉着,像是睡着了。
但我知道,死人是醒不過來的。
爸爸跪在垃圾堆裏,顫抖着把手伸到我的鼻子底下。
沒有氣。
他又去摸我的脖子。
沒有跳。
“啊——!!!”
爸爸仰起頭,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哀嚎。
那聲音太淒慘了,嚇得樹上的麻雀都飛走了。
“怎麼了這是?出人命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媽媽牽着還睡眼惺忪的弟弟,本來是想去買早點的,聽到這邊的動靜也湊了過來。
“誰家孩子這麼想不開啊......鑽垃圾車裏......”媽媽一邊嘀咕,一邊踮起腳尖看。
然後,她看到了那只手上系的紅繩。
那是她親手給我系的死結,說保平安,永遠不許摘。
媽媽手裏的豆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滾燙的豆漿濺在弟弟的新球鞋上,弟弟哇的一聲哭了。
但媽媽像是聽不見一樣。
她張大了嘴,喉嚨裏發出“荷荷”的風箱聲,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
然後,她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我飄在半空中,看着亂成一團的垃圾站。
爸爸抱着我不鬆手,媽媽暈倒在地上,弟弟在哭嚎。
這一幕,真像一場鬧劇。
爸爸,你的衣服髒了。
那是你爲了弟弟升學宴特意買的新襯衫,要好幾百塊呢。
爲了抱我這個垃圾,弄髒了多不劃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