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甲板上瞬間譁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剛剛死裏逃生的陸長笙身上。
震驚、鄙夷、看好戲的眼神交織成網,仿佛要將她徹底釘在假貨的恥辱柱上。
港澳半個圈子的頂尖千金少爺們親眼見證這場鬧劇,一旦身份造假坐實,陸長笙在圈內將再無立錐之地。
沈知卓眉頭微蹙,接過那份DNA報告匆匆掃過,再看向陸長笙時,溫潤如玉的眼眸裏已染上審視與不贊同。
京城沈家聲名在外,家世清流,最看重規矩體面。
沈知卓沉聲道:
“長笙,蘇小姐所言……可有解釋?身份之事,非同小可。”
蘇念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淒楚。
她篤定自己贏了。
——在絕對的證據面前,陸長笙百口莫辯。
可所有人都預想錯了。
陸長笙沒有驚慌,沒有辯解,更沒有歇斯底裏,只是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滿是不屑一顧的嘲諷。
“解釋?”
她重復着這兩個字,眼神慢悠悠掃過蘇念,不像看一個指控者,反倒像看一只不懂事、胡亂吠叫的寵物,甚至帶着幾分憐憫。
“我需要解釋什麼?”
她往前邁了一步,身體還因溺水未愈而微微晃動,脊背卻挺得筆直。
她沒有理會沈知卓,反而抬眼掃視着在場所有富二代,聲音不高,卻冷傲又尖銳:
“諸位,咱們這個圈子,什麼時候開始論血脈、講DNA了?誰家戶口本上,是幹幹淨淨只有原配生的那幾個?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流落在外的真血脈,對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可結果呢?”
“是那些有血緣的能登堂入室、繼承家業,還是我們這些從小在老爺子、老太太跟前長大,知根知底、會哄人開心的更得寵?”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扎進在場許多人的心裏。
是啊,女兒罷了,在龐大的家族利益面前,多半是錦上添花的裝飾,或是聯姻的工具。
是真是假,重要嗎?
重要的是誰更有用、誰更貼心、誰更能代表家族的臉面。
一個從小在貧民窟長大、舉止粗鄙、一回來就攪風攪雨的窮酸女,和一個在圈子裏混了十幾年、知情知趣、能帶來情緒價值的名媛
——該選誰?
答案幾乎不言而喻。
蘇念臉色慘白,急切反駁:
“你強詞奪理!血緣就是血緣!我才是陸家正統的大小姐!”
“正統?”
陸長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輕輕咳了兩聲,目光終於落回沈知卓臉上,帶着幾分無奈的委屈。
“沈二公子,你聽聽。我父母一年前在綁架案中雙雙離世,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如今死無對證。”
“現在突然冒出個人,拿着一張不知真假的紙,就說我是假的,她是真的,還要污蔑我推她下水、想殺她……”
她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銳利,直刺蘇念。
“我陸長笙再不濟,也是在陸家長大、被爺爺捧在手心裏疼大的。”
“我要真想對付你,需要用自己的命去賭?”
“在這公海上,讓你悄無聲息消失的辦法有多少,需要我提醒你嗎?”
“我犯得着在衆目睽睽之下,拉着你一起跳海,還把自己弄個半死?”
邏輯瞬間被扭轉。
高官子弟趙琛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幫腔:
“就是!長笙有哮喘你們不知道嗎?她玩命也不是這麼玩的!我看分明是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女人,想攀高枝想瘋了,自己跳下去想訛詐長笙,結果沒掌握好分寸差點淹死,現在還倒打一耙!”
“沒錯!”
銀行千金賈圓圓也立刻站隊。
“長笙是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她什麼性子我們不清楚?倒是你,一回來就攪得陸家雞犬不寧,現在還想在沈公子面前裝可憐陷害長笙!”
風向瞬間逆轉。
這些紈絝子弟或許不學無術,卻對圈子裏的真假遊戲門兒清:
真假不重要,誰是自己人,才重要。
陸長笙是他們圈子裏的,蘇念不是。
更何況,陸長笙點破了那個殘酷的現實——女兒在繼承權上本就邊緣,真假之爭更多是面子和情感之爭。
最重要的是,陸長笙馬上就要嫁入霍家。
就算這窮酸女說的是真的,陸家會爲了一個找上門的真千金。
放棄與港島頂級豪門聯姻帶來的上千億利益嗎?
顯然不會。
頂着陸家小姐身份活了十幾年的陸長笙,其人脈與人氣不可估量;
更重要的是,她贏了情感認同和圈子歸屬。
蘇念看着周圍瞬間變臉的衆人,看着沈知卓眼中泛起的疑慮,徹底慌了:
“不是的!我有證據!DNA報告就在這裏!你們可以去驗!”
藍毛段少第一個沖上前,一把奪過蘇念手中的報告似撕毀,對着她怒目而視:
“靠!我說呢!長笙剛才差點就沒命了!原來是你這女人搞的鬼!還DNA?僞造這玩意兒很難嗎?誰知道你是不是看陸家有錢,故意來碰瓷的!”
另一個家裏以手段強硬聞名的二代也嗤笑一聲,懶洋洋地對沈知卓說:
“知卓,這種來路不明、心腸歹毒的女人,你可別被她的表象騙了。你剛從京市過來,不了解我們這個圈子的門道,我看啊,就該按規矩處理,免得髒了大家的眼。”
沈知卓固然看重證據,但陸長笙的話,無疑戳中了他潛意識裏對麻煩的排斥。
一個能讓遊艇派對陷入混亂、引發衆人非議的女人,無論真假,都已失了體面。
“不……不是的!報告是真的!是她顛倒黑白!”
蘇念哭喊道,她萬萬沒想到……
陸長笙不僅沒死,還如此狠辣地反咬一口,更可怕的是,她竟然精準煽動了所有人的情緒!
陸長笙卻疲憊地擺了擺手,姿態仿佛在應付一個胡攪蠻纏的瘋子。
她看向趙琛,語氣輕描淡寫,卻帶着冰冷的惡意:“琛哥,我頭暈得厲害,這騙子你處理了。”
處理兩個字,輕飄飄地從她蒼白的唇間吐出,卻讓在場所有懂行的人脊背發涼
——那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趙琛眼睛一亮,立刻獰笑着應下:
“好嘞!長笙你放心,哥保證給你辦得妥妥的!敢欺負到我妹妹頭上,真是活膩了!送去緬北!”
他一揮手,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立刻上前架住蘇念。
蘇念徹底驚呆了,她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
她驚恐地看向沈知卓,苦苦哀求:
“沈二公子!沈二公子你信我!我不是騙子!她才是!她顛倒黑白!你們不能這樣!”
沈知卓眉頭緊鎖,沉默片刻。
他或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在陸長笙那套圈子規則和情感價值的邏輯面前。
在趙琛等人已經定性的情況下,他一個外人,又能說什麼?
更何況,蘇念的出現確實疑點重重,而陸長笙……畢竟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馬上又要嫁入霍家。
這個節骨眼上,誰願意爲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去得罪未來的霍家少奶奶?
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別開了目光。
“不——!你們不能這樣!我是真的!我才是陸家大小姐——!”
蘇念的尖叫與哭喊被保鏢毫不留情地拖拽下去,聲音漸漸消失在船艙深處。
甲板上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卻仿佛蒙上了一層無形的血色。
陸長笙靠在欄杆上,望着蘇念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只有她自己懂的弧度。
地獄空蕩蕩?不,惡鬼已在人間。
而她這只從真正地獄歸來的惡鬼,將把這人間,也變成她的獵場。
陸家的賬,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第一個祭品,就是這個自作聰明的親侄女。
這人間,似乎比她死前,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