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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裏的人都說宋遇偏執狠戾,是人見人怕的活閻王。
卻唯獨把我這個病秧子當成掌上明珠寵了五年。
有次只是輕微的發燒,他卻讓全城開道送我去醫院。
旁人說他小題大做,宋遇卻微微一笑,“阿枝只有我了,我不對她好,對誰好?”
他用我的名字命名了一座島嶼,在上面種滿了玫瑰,只是因爲我喜歡玫瑰。
他說他是我最強大的後盾,有他在,我永遠不需要對人低頭。
直到有一天,宋家迎來一位穿着孝衣的女孩兒。
是滬市江家的大小姐,江一晴。
我知道她,網上總有人愛把我和她放在一塊兒比較,京北的軟美人和滬市的野玫瑰。
她穿一身孝衣,勾勒出優越的身形,眼眶有些紅,但是還是竭力保持冷靜,“請宋先生去滬市一趟,出席江家繼承人繼位的宴會。”
放眼挑去,也只有宋遇有這個資格和背景。只要他出席了江家活動,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地位去掂量江家。
宋遇最終答應去滬市,是在我開口之後。
那時江一晴已在門外跪了三天三夜。雪落了又化,化了又積,她一身孝衣從挺直到顫抖,可宋遇連一眼都懶得施舍。
他正守在我床邊,一勺一勺地喂我吃清粥。
我燒得迷迷糊糊,窗外斷續傳來的壓抑咳嗽聲,卻像細針一樣扎着我的耳膜。我扯了扯宋遇的袖子,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去一趟吧......就當是,爲我積福。”
他舀粥的手頓住,抬眼深深看我。良久,他才將瓷碗輕輕放下,用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溼意,嘆了口氣:“好。阿枝開口,我就去。”
他走之前,幾乎將半個醫院的精英團隊都搬來了別墅。細細叮囑了每一個看護細節,又摸着我的額頭承諾:“好好養病,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那十幾日,我乖乖吃藥,努力休養,想着他回來時,我能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不再讓他憂心。
所以,當樓下終於傳來汽車引擎聲,我幾乎是立刻掀開被子,赤着腳就跑了下去。
他風塵仆仆地站在廳中,大衣上還沾着室外的寒氣。我快步沖到他面前,帶着點痊愈後的雀躍,拉住他的衣袖:“宋遇!你回來了!我的病全好了!”
他卻沒有如預想中那樣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身後半步的江一晴。她眼眶通紅,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聲音帶着哽咽:“看來......宋家也容不下我,我還是走吧。”
她作勢欲走,宋遇卻猛地伸手,急切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下頭,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聲音輕柔:“別胡說。我既然把你從滬市帶回來了,就會對你負責。”
然後,他回過頭,目光落在我臉上,那裏面僅剩的一點溫度也消失了。
“阿枝,”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一晴在江家時生了一場怪病,身體一直不見好。大師說了,她這病想根治,需要送替身。”
我的心猛地一沉,生出不祥的預感。
“你經常生病,已經有經驗了。一晴她不一樣,”他說着,甚至抬手理了理江一晴耳邊的碎發,語氣帶着一種殘酷的比較,“別看她是什麼滬市野玫瑰,其實連打針都會掉眼淚,嬌氣得很。”
“你替她一下。只要你生病,她的病就會好。”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以爲自己燒退了卻又陷入了更荒誕的噩夢。
“可我現在病已經好了呀?”我的聲音都在發顫。
宋遇沒有回答,只是略一偏頭。旁邊立刻上前兩個傭人,一左一右架住了我。
“帶她去院子裏。”
正月裏的天,呵氣成冰。我被她們強行拖到庭院中央,冰冷的石板刺痛腳心。
她們毫不留情地剝去我的睡衣,直至我身上只剩最貼身的衣物。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樣瞬間割遍全身。
然後,一桶混着冰碴的冷水,朝着我當頭潑下。
徹骨的寒冷瞬間奪走了我的呼吸,我尖叫出聲,牙齒瘋狂地打顫,身體抖得像風中殘葉。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沾在我裸露的皮膚上,卻帶來更深的寒意。
一桶,又一桶。
意識在迅速抽離,視線開始模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客廳落地窗後,宋遇摟着輕聲啜泣的江一晴,正低頭溫聲安撫她的側影。
他自始至終,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而昏過去之前,聽到宋遇帶有驚喜的聲音,“這個果然有用,一晴已經不燒了。”
再次被劇烈的寒冷和滾燙交替的折磨弄醒時,我發現自己被扔回了二樓的客房床上。
高燒卷土重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喉嚨像是被火燒過,渾身骨頭酸痛得像被拆開重組。
門外落了鎖。
我蜷縮在冰冷的被子裏,冷得痙攣,又熱得汗出如漿。
意識在清醒和迷糊間浮沉,巨大的委屈和絕望像潮水般淹沒了我。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浸溼了枕頭。
在視線模糊,幾乎看不清東西的某個瞬間,我憑着本能,摸到了枕下的手機。
那是一個很舊的老款手機,裏面只存了一個從未撥出過的號碼。
我用顫抖得不聽使喚的手指,一點點敲下一行字。
“我想回家,接我回家好不好?”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幾乎要再次暈過去時,手機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我努力聚焦視線,看向那簡單的回復。
“好。我十五天後回國,到時候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