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還沒亮透,尖銳的哨聲就撕裂了知青點的寧靜。

梁念西幾乎是一夜未眠。

她渾身骨頭都像是被拆開重組過,酸痛無比。尤其是那雙手,昨晚挑水磨出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稍微一動就鑽心。

屋裏的女知青們已經窸窸窣窣地開始穿衣服,動作麻利,沒有一句廢話。

李娟經過她身邊時,涼颼颼地飄來一句:“梁大小姐,今天可沒人給你留飯,出工晚了就等着餓肚子吧。”

梁念西咬着牙,一聲不吭地從被窩裏爬起來。

寒氣瞬間包裹了她,她哆嗦着穿上那件唯一還算厚實的棉襖,就是父母塞錢的那件。棉襖裏的錢硌着她的身體,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跟着人群走出知青點,晨霧溼冷,帶着泥土的腥氣。

王大姐站在院子中央,手裏拿着個本子,開始分派今天的活計。

“……李娟、孫紅,你們幾個去喂豬。”

“張強、劉軍,你們幾個去挑糞。”

輪到梁念西時,王大姐的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片刻,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評估着她這身板能幹什麼。

“你,”王大姐用筆杆指了指她,“去西邊那塊地,鋤草。”

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低笑。

鋤草,聽起來簡單,卻是最磨人的活。要一直彎着腰,用那沉重的鋤頭跟長在硬土裏的雜草作對,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這又是明晃晃的刁難。

梁念西攥了攥手,傷口被牽動,疼得她一抽。

她什麼也沒說,走到牆根下,從一堆農具裏拿起一把鋤頭。

那鋤頭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木柄粗糙,上面還有裂紋,握在手裏硌得生疼。

她跟着幾個同樣被分配去鋤草的知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西邊的田地。

清晨的田野空曠而荒涼。

梁念西站在屬於自己的那一小塊地前,徹底傻了眼。

地裏的土是板結的,雜草長得又深又密,根系死死地抓着泥土。

她學着旁邊人的樣子,掄起鋤頭,朝着一叢雜草砸下去。

“哐”的一聲,鋤頭砸在硬地上,震得她整個手臂都麻了。

而那叢雜草,只是晃了晃,紋絲不動。

怎麼會這樣?

她不信邪,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次又一次地把鋤頭砸下去。

可她根本不會使勁,力氣都用在了胳膊上,而不是鋤頭的刃上。半天下來,別說鋤草了,連地皮都沒刨開幾塊。

“噗嗤。”

不遠處,一個女知青直起腰,看着她的狼狽樣,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哎喲,這哪是鋤地啊,這是給地撓癢癢呢。”

“人家可是大小姐,哪握過這種東西,估計平時連筆杆子都嫌重吧。”

李娟也在那群人裏,她揚聲喊道:“梁念西,你可加把勁兒啊,就你這點進度,今天可拿不到工分,晚上沒飯吃別哭鼻子啊。”

這些話語充滿了惡意,像一根根針,扎在梁念西的自尊上。

她的臉漲得通紅,不是累的,是氣的。

她低着頭,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表情,只是更加固執地和手裏的鋤頭較勁。

很快,昨晚剛磨破皮的地方又裂開了,新的水泡被磨破,血和組織液混在一起,黏糊糊的,每動一下都是酷刑。

她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讓它掉下來。

不能哭。

絕對不能。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田埂上走了過來。

是裴少珩。

他扛着一把鋤頭,步伐穩健,看樣子是要去更遠的地方幹活。男知青的活計通常更重,離得也遠。

他路過這裏,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只是視線隨意地掃了過來。

那一眼,正好落在梁念西和她那塊幾乎沒動過的地上。

梁念西的心猛地一緊。

被任何人看到都無所謂,唯獨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這副慘狀。

她下意識地想挺直腰杆,想裝作自己遊刃有餘,可酸痛的腰和無力的手臂根本不聽使喚。

裴少珩什麼都沒說,就那麼走了過去。

梁念西剛鬆了口氣,卻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憤怒。

他甚至都懶得嘲諷她一句了。

在她這裏,他連句“蠢貨”都吝嗇了。

她憋着一股勁,狠狠一鋤頭下去,這次總算刨起了一小塊帶着草根的土坷垃。她手忙腳亂地把草和土分開,把雜草扔進腳邊的破筐裏。

一個上午,她就裝了淺淺的一個筐底。

看着別人滿滿當當的成果,她的心裏全是挫敗。

臨近中午,田裏的人漸漸少了,都三三兩兩地回去吃飯。

李娟路過她身邊,故意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她筐裏那點可憐的雜草。

“喲,梁大小姐一上午的成果就這麼點啊?這可連半個工分都換不到吧?”

“算了,我勸你還是別幹了,省點力氣,晚上也好有力氣去井邊哭啊。”

說完,她發出一聲誇張的笑,和同伴勾肩搭背地走了。

梁念西站在原地,身體搖搖欲墜。

她又累又餓,手疼得快要沒有知覺。

她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那個本已走遠的身影,又從田埂的另一頭繞了回來。

還是裴少珩。

梁念西不解地看着他。

他走得很急,似乎只是路過,要去拿什麼東西。

他目不斜視,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就在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意外發生了。

裴少珩像是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晃,扛在肩上的鋤頭柄,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梁念西腳邊的那個破筐上。

“哐當!”

本就沒裝多少東西的筐子被整個掀翻,裏面那點可憐的雜草,悉數撒了出來,混進地裏的塵土裏。

她一個上午的,唯一的成果。

沒了。

梁念西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所有的委屈,憤怒,和疲憊,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裴少珩!”

她尖叫出聲,眼睛瞬間就紅了。

是他!一定是他故意的!

他就是見不得她好,他就是想看她笑話!

裴少珩“哎呀”了一聲,像是也被嚇了一跳。他站穩腳跟,回過頭,看着滿地的狼藉和氣到發抖的梁念西。

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耐煩。

“你鬼叫什麼?”

“不是你!”梁念西指着地上的雜草,氣得話都說不完整,“你就是故意的!”

“我有病?”裴少珩冷笑一聲,那副樣子,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爲了你這幾根破草,我特地繞回來撞你一下?”

他蹲下身,動作極快地開始收拾殘局。

“行了行了,算我倒黴。”

他的動作和他的話語完全不符,沒有絲毫敷衍。那雙手,骨節分明,動作利落得不像話。

他三下五除二地將地上的雜草攏成一堆。

梁念西正想說“你別碰我的東西”,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的動作驚得愣住了。

他撿得太快了。

而且,他不是只撿她掉出來的那些。

他寬大的手掌在地上劃拉的時候,不着痕跡地,連帶着旁邊好幾叢她根本沒鋤掉的、長得根深蒂固的雜草,也一並被他用一種巧勁兒給拔了出來,混在一起,迅速地塞回了筐裏。

他的動作被他蹲着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從遠處看,只會以爲他是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惹出的禍。

只有離得最近的梁念西,才隱約看到了他指尖的動作。

那根本不是“撿”,而是“拔”。

前後不過十幾秒的功夫,筐子就被重新裝滿了。

不,比之前滿得多。

至少多了一半。

裴少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把筐子往她腳邊一推。

“行了,大小姐,你的寶貝疙瘩,一根沒少。”

他做完這一切,連多看她一眼都欠奉,扛起自己的鋤頭,轉身就走,那背影裏全是“別來煩我”的不耐。

梁念西徹底僵在了原地。

她低頭,看看那個幾乎快要裝了小半筐的籃子,又抬頭,看看那個已經快要走遠的背影。

風吹過田野,發出嗚嗚的聲響。

陽光底下,一切都清晰得不真實。

他……剛剛是……

幫了她?

不。

不可能。

那個嘲諷她“活不過三天”,罵她“蠢貨”,剛剛還一臉嫌惡的裴少珩,怎麼可能會幫她。

一定是她眼花了。

一定是巧合。

可筐裏那沉甸甸的分量,和那些明顯是剛被連根拔起,還帶着新鮮泥土的雜草,都在無聲地訴說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梁念西站在空無一人的田地裏,手裏還握着那把沉重的鋤頭,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

她看着裴少珩的背影消失在田埂的盡頭,那道身影,和昨夜消失在黑暗裏的那道,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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