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戰場背屍五年,終於攢夠能讓兒子脫離軍戶的軍功。
我日夜兼程趕回家,想告訴他擁有考取功名的資格。
可透過沒關緊的門縫,卻看到縣令正對病弱丈夫行跪拜大禮:
“雲姑娘已經湊夠了軍功,殿下還要繼續拔高軍功標準麼?”
蕭景翊專心侍弄花草,頭也不抬:“再讓她多背兩百具屍吧,本王貴爲鎮遠王,萬一日後她貪圖權勢怎麼辦?可得好好摸摸她的秉性。”
兒子蕭琉宸搖頭:“她都背了千把具屍了早就習慣了,怕是測不出什麼。”
“不如父王僞造個兵役,如果她都能代您殺敵,那才是真愛,我就勉爲其難地認她做母親吧。”
既然這麼勉強,那就別認了吧。
我扔掉省吃儉用攢錢買的櫻桃酥,將軍功全部兌換成了銀兩,
塞外三千裏山河地,用餘生去遊歷正好。
......
“雲雁嵐,縣令大人剛接到朝廷新規,想要脫離軍戶,需再額外抬屍五百具。”
“你想要可得抓緊,否則指不定哪天標準就又變了。”
所以要我感謝蕭景翊開恩,只讓我繼續背屍而不是替他上陣殺敵嗎?
我淡淡道:“哦,那就算了吧,這脫軍戶的機會你們留給別人吧。”
衙役滿臉難以置信,他以爲我會像之前那樣卑微央求他寬限時間:“你不想幫你兒子考科舉了?”
軍戶不能考科舉,但兒子從小就展露出對讀書的向往,留給我們的只有一條路,背屍攢軍功,恢復良籍。
丈夫蕭景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於是我主動攬過了這份責任,成了唯一的女背屍人。
這一幹,就是五年。
可今早透過門縫看到的那一幕,卻令我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阿秋,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不是說好的午時才到家麼?”
熟悉的聲音傳來,轉過身,我看到了丈夫蕭景翊眼裏一閃而過的心虛與慌張。
我順勢就想將一切都挑明,告訴他不用擔心我會染指他的權勢。
我一個草原上長大的孤女只有一把子苦力氣,舞不了文,更弄不了權。
更何況,我也已經打算離開他了。
可蕭景翊先一步道:“阿秋,我和阿琉也想你。進來吧,給你燉了湯。”
聽到兒子的名字,到了嘴邊的話被生生咽了回去。
也好,蕭琉宸體內留着皇室的血,即便攤牌也不能讓我帶走。
能多看一眼是一眼,那畢竟是我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骨肉。
推門進屋,就見兒子阿琉縮在安念懷裏。
看到了我不僅沒有迎上來,還往安念的懷裏鑽得更深,親昵地纏着她撒嬌:
“念姨,你要抱緊我,我才不想那個髒女人碰我,我嫌晦氣。”
畢竟是小孩子,眼底明晃晃的嫌棄怎麼也收不住,而那個眼神我也在熟悉不過了。
是那些上位老爺看奴仆時多說一句都透着嫌惡的不屑。
我收回了原本想再摸摸他的手,轉身就要回房。
對這樣的孩子,我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可這時蕭琉宸卻主動叫住了我:“櫻花酥呢?怎麼沒給我。”
看着伸手討要的他,我的臉上多了一抹諷刺的笑。
自踏入戰場背屍起,我很少有機會回到家。
孩子還小不能缺了人照顧,於是丈夫就提議讓我的鄰裏兼發小的安念照顧。
但我仍覺得虧欠了他。
即便背屍的生涯再如何難捱,我還是竭力從我的口糧裏擠出了一份錢,只爲了都爲他帶一份喜歡吃的櫻桃酥。
但他總是在接過後,興高采烈地去分給蕭景翊、女二甚至街坊鄰裏都有一份,卻唯獨沒有我的份......
蕭琉宸不耐煩地催促:“怎麼不回我,是不是你偷吃了?”
“嗯,你猜的沒錯,我全吃了。”
“那是我的,你憑什麼自己吃獨食?”
蕭琉宸跳下來抓我的衣服質問,但被我躲過了。
“我賺錢買的糖自己吃,有什麼問題?”
蕭景翊看着我察覺到了不對,皺眉道:“雲雁嵐,你這樣說話兒子會傷心的。”
那他讓我傷心的次數多了去了,也沒見他改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