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話讓尉遲晟腳步一頓,霍然轉身,目光瞬間落在芙清蒼白脆弱的臉上。
永不原諒?
一個奴婢,對主子竟是永不原諒?明明在西院的時候,芙清在尉遲諍面前還算得臉,那這般深沉的恨意,從何而來?
他們之間,絕非簡單的主仆齟齬。
薛夫人也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夢囈嚇得魂飛魄散,尤其是看到紀王那驟然深沉探究的眼神,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慌忙跪倒在地,急聲爲女兒開脫:“王爺恕罪,芙清她是傷痛糊塗了,燒得開始說胡話了,她定然不是有意對大爺不敬的,求王爺看在她是爲救王爺而受傷的份上,饒她這一次口無遮攔吧。”
尉遲晟垂眸看着驚慌失措的薛夫人,又瞥了一眼床上的芙清,眼神晦暗不明,種種猜測在心頭飛速掠過。
末了,他卻是一句話都沒多說,直接轉身離開。
小白看看離開的主人,又看看床上的芙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趴在芙清床腳邊守着,不肯離開。
薛夫人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去照顧床榻上芙清。
尉遲晟走出廂房,並未走遠,而是在廊下站定。
夜色籠罩着他挺拔卻孤冷的身影,他對着空無一人的庭院,聲音冷冽:“去查。”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現在他身後,單膝跪地,無聲無息。
“仔細查查芙清,在她入府之前,以及入府之後,與尉遲諍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他頓了頓,補充道,“特別是,有何深仇大恨。”
“是。”暗衛低應一聲,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尉遲晟負手而立,回望了一眼那亮着燈火的廂房,眸色深沉如夜。
幾日後,東院書房。
“王爺,她的身世已經查明了。”暗衛回稟,“薛氏芙清,確系前太常寺少卿薛明遠嫡女,五年前薛明遠因‘結黨營私、妄議朝政’獲罪,薛家男丁流放,女眷沒入奴籍,芙清與其母、弟妹被發賣至紀王府,一直在西院爲婢,素日謹小慎微,並無異常。”
聽得這話,尉遲晟筆下的動作一頓。
這太常寺少卿的案子,他還有些印象。
五年前,正是尉遲景主審,不過一日迅速定讞,薛家六歲以上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沒入奴籍,當時朝中風聲鶴唳,他雖覺此案審結得過於倉促,或有蹊蹺,但彼時他正與朝中另一派系角力,無暇他顧,便未曾深究。
如今看來,這案子恐怕沒那麼簡單。
一個謹小慎微,並無異常的官家小姐,爲何會不惜鑽狗洞也要投入他這奸臣門下?
她知道西院那麼多秘密,想來應當是與尉遲諍極爲親密,卻說出那樣的話,更別說以尉遲諍的性子,怎麼可能會讓她這麼輕易到東院來,這背後只怕值得深究。
“去將薛明遠一案的卷宗調來,密查,不要驚動任何人,尤其是西院。”尉遲晟沉聲吩咐。
他又將一旁的藥方遞了過去,道:“將這藥方找個穩妥的郎中瞧瞧,確認無誤再按方配藥。”
“是。”暗衛領命,卻又遲疑了一下,“王爺,既然您對那位芙清姑娘仍有疑心,爲何不直接尋個由頭將她打發出去,或是......”
後面的話未盡,但意思明顯,以尉遲晟的手段,讓一個丫鬟悄無聲息的消失並非難事。
“趕走?”他嗤笑一聲,“若她真是西院派來的,放在眼皮底下,反而更容易看清她背後之人想玩什麼把戲,若她不是,像她這樣有幾分急智和膽色的棋子,用得好,對本王一定會大有用處的。”
他能從一個沒有存在庶子走到今日的地步,靠得可從不是什麼輕信。
暗衛應下,立刻去做。
芙清養了許多日,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知曉當日是尉遲晟把自己送回了廂房,自是連忙去謝恩。
尉遲晟看着跪在地上的芙清,淡淡開口:“你到底是爲了救本王才受傷的,如今那丫鬟還沒開口,本王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從今日起,你便道本王身邊伺候筆墨茶水吧。”
“是。”芙清應下。
只是眉頭仍舊擰成一團,她如今在東院有了正經差事,但自己的弟妹和娘親還沒有,難免會被東院的人排擠。
要是能趁此機會給自己的弟妹們求個恩典,脫了奴籍,自己日後也能多些盼頭。
尉遲晟雖然心思在公務上,卻還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偏頭去看,不滿質問:“你還有什麼事兒要跟本王說?”
芙清正欲開口,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衛在門外稟報:“王爺,西院那邊出事了。”
“說。”尉遲晟眸光一凜。
“許若初姑娘的傷勢反復,高燒不退,西院請遍了京城名醫,就連江南來的孫神醫都束手無策,大老爺和大夫人正在四處尋訪巫醫,希望能夠治好許姑娘......”
巫醫?
芙清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許若初的傷勢並不算嚴重,如今卻一直反復,只怕是有人動了手腳。
尉遲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來,本王的這位大嫂,是嫌西院太過太平了。”
“你覺得,此事該如何?”他看向芙清,忽然問道。
芙清迎上他的目光,答道:“王爺,巫醫之事,可大可小,若被有心人利用,扣上一個‘巫蠱咒魘’的罪名,只怕整個紀王府都會受到牽連,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尉遲晟看着她,眼中贊賞之色一閃而過。
“不錯。”他站起身,“既然如此,你替本王去西院走一趟,看看他們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聽得這話,芙清反而皺了眉頭。
依着尉遲晟的性子,斷然不可能輕易信任自己,如今卻叫自己去看那院的事兒,分明就是試探。
可那邊也將自己視爲了眼中釘肉中刺,要是貿然過去,還不知有沒有命回來。
這尉遲晟根本就是把自己火坑裏推,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怎麼?不肯?”尉遲晟見她猶豫,挑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