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從門簾的縫隙裏溢出,透着浸潤梁柱的冷香,混着陳舊經卷與老檀木家具的氣息。
秦雲素只覺得自己的心瞬間冷了下來,就連手腳都是冰冷。
可老夫人浸染後宅這麼多年,又如何看不出其中玄機。
她抬眸望向秦雲素,眼角堆起的細紋卻愈顯慈愛。
“時璋媳婦,你說。”
秦雲素一時間慌亂了:“我...”
大夫人倨傲的視線掃過她,隱隱還帶了些威脅的意味。
可秦雲素卻壓根沒管她,她只在心中氣憤,恨沈時璋不知曉是愚笨還是另有偏愛,竟從未與她提過一嘴,便同大夫人說了。
他嘴巴一張一合倒沒事了,如今剩她被架上,裏外不是人。
思緒一轉,秦雲素抬眸對上老夫人的眼。
無論沈時璋、 無論大夫人說什麼,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祖母,大姑奶奶這些日子便要回京了,若是可以,我...我想麻煩麻煩她。”
秦雲素低垂下頭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側過頭時,略微鬆散的碎發垂落下來,遮蓋住側臉,卻更顯出婦人的柔美。
原本察覺到秦雲素開口便會是拒絕,大夫人連眉心之中都閃過一絲厭惡。
可聽完後,大夫人面上罕見地呆愣起來。
“母親,這...”
大夫人看向老夫人,便是過往犀利的牙口,如今都說不出半句話來了。
“你當真這麼想的?”
老夫人眼眸微微眯起,似是並沒有完全相信秦雲素的言語,只以爲她是爲了避免將這權柄送到秦意濃手上,而臨時想出來的下下策。
對上老夫人的眼神,只有懷疑,卻未曾有絲毫拒絕。
秦雲素便知曉,自己這話定然是說道老夫人心坎裏了。
沈家後宅人多,便是沈時璋祖父癡情,後院之中只有老夫人一人。
可沈時璋的父親卻沒承爹娘的恩愛,除去大夫人一房正妻之外,還有兩房姨娘,三房未入名的通房,除去大夫人膝下的三個兒女,妾室生下的孩子也不少。
但只有沈亦舒,是唯一被老夫人教養長大的。若是拿沈時璋與沈亦舒相比,怕連老夫人都難以選擇,足以證明這位大姑奶奶在老夫人心中的含金量。
“自然。”秦雲素回答地坦坦蕩蕩。
“孫媳如今身子重,再過幾個月便要臨盆,後續又要照看孩子,怕是這一來少說也得大半年了。”秦雲素頓了頓:“如今大姑奶奶要回府,若只是三兩日那倒還好,於府內府外都不是什麼大事。可若是要住上個一年半載,或是更久,總得有個更好的緣由才是。”
迎着老夫人那微微眯起的眼,秦雲素倒是沒有絲毫膽怯:“孫媳如今便給祖母、給母親想到了一個好緣由。”
大夫人原本是想叫秦意濃接手,與秦雲素分庭制衡的。
可如今聽完秦雲素的話,大夫人的心瞬間就偏了,她看向老夫人。
“母親,這...”
秦雲素的話並不無道理,就算是平日裏厭惡秦雲素的大夫人都不得不承認,她被秦雲素的話蠱惑到了。
老夫人眼眸微微眯起,審視着秦雲素的時候竟叫她瞧見了幾分沈時璋的影子。
可秦雲素卻並未開口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垂眸,絲毫不避讓她的目光。
良久,老夫人終是嘆了口氣。
“罷了,你們年輕這一輩究竟作何感想的,老身不知,也不想管。”
她揮了揮手:“那便按照時璋媳婦這般說的辦吧。”
大夫人聽着面上一喜,剛要說些什麼,老夫人便又補充了一句。
“畢竟,現在時璋媳婦才是沈家宗婦。”
瞬間之中,大夫人的面色便沉了下來。
她這一輩子都未曾做過沈家的宗婦。
年輕時候是沈家大少奶奶、兒媳婦,可等到兒子大了之後,自己便成了大夫人,便是有幾回想要插手宗族的事宜,卻都被秦雲素巧妙地擋了回去。
於是,對於這個不知趣的兒媳婦,大夫人在心中只覺得尤爲不喜。
如今老夫人強調了這一句話,大夫人便已將方才知曉女兒要回來的喜悅瞬間澆滅,心中只留下了燥意。
居鶴堂四周都是花草樹木,蟲鳥聚集,知了叫聲不絕於耳,叫大夫人面色愈發陰沉下來。
她早早地站起身來,面對着畏懼了一輩子的婆母,大夫人還是知曉規矩的。
“母親,既沒有其他的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原以爲這一回老夫人會像以往一般默默頷首,放任她離去,卻沒有想到她搖了搖頭。
“待會兒,先坐下。”
大夫人不解追問:“爲何?”
她掃了一眼秦雲素,以爲老夫人是要留她說道什麼。如今她都這把年紀了,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都被她教養得極好,大夫人可不願意像當初年輕時候一般,孤零零地站在老夫人跟前聽訓了。
大夫人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秦雲素卻敏銳察覺到了。
她試探性地開口詢問:“祖母,可是有貴客要來?”
老夫人眸中藏着笑意,先是搖了搖頭,而後是頷首。
“是有人要來。”她視線掃過大夫人,言語中隱隱帶了些威懾:“老大媳婦,這麼多年終究學不會靜心,既如此,不若留在居鶴堂同我一道多禮禮佛,爲後生積些功德罷了。”
大夫人瞳孔一縮,她剛要擺手拒絕,便聽見院子那兒傳來一陣脆生生的女聲。
“祖母,我回來了。”
鵝黃衣裙的女子眼睛彎成月牙,俏皮小虎牙隨着唇角勾起也展露出來。
她快步跑了進來,行動間裙裾生風,腰間環佩也叮當作響。
“娘親,女兒回來啦!”
秦雲素抬眸,看着這輩子第一回見到的小姑子,沈亦舒。
她剛要站起身來同沈亦舒開口打聲招呼,便瞧見她側過身來,又走來一人。
秦意濃低眉順目,柔情似水。
“意濃給老夫人、大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