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濃稠的墨汁,潑灑在“槐蔭路”上空。這條路是老城區出了名的邪門,年輕人大多繞着走,只有一些不信邪的外來客,或是被生活所迫深夜歸家的人,才會硬着頭皮穿行。
龍青和陳思思就是兩個不信邪,或者說,來不及信邪的女孩。
她們是附近一家新開火鍋店的員工,今天輪班到深夜十一點。
本來下班後有同事相約一起走,但龍青急着回出租屋和異地的男友視頻,陳思思則是因爲錯過了末班公交車,想着走槐蔭路能抄個近道,去另一個公交站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夜間車。
“青姐,我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陳思思看着眼前昏黃閃爍、仿佛電力不足的路燈,以及路燈下蔓延的、異常深邃的黑暗,心裏直打鼓。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像是腐爛泥土混合了鐵鏽的怪味。
“怕什麼?”龍青嘴上強硬,心裏也有些發毛,但爲了不在年紀小的同事面前露怯,還是硬撐着,“都是騙人的玩意兒,走快點,十幾分鍾就出去了。總比繞遠路強,你不想早點回家啊?”
陳思思猶豫了一下,想到再等車可能要一個小時,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緊緊挽住了龍青的胳膊。
兩人踏入了槐蔭路。
起初似乎並無異常,只是格外安靜,連夏夜常有的蟲鳴都聽不見一絲一毫。
腳下的柏油路面似乎有些過於柔軟,踩上去有種不真實的黏膩感。路燈的光芒並非灑下,反而像是被道路兩旁的黑暗貪婪地吞噬着,只能照亮腳下極小的一片範圍。
“這路……怎麼好像變長了?”走了幾分鍾,陳思思顫聲問道。她記得平時白天走過,槐蔭路沒這麼漫長。
龍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她不敢說破,只是催促:“別自己嚇自己,快走!”
就在這時,她們身後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粗糙的牆面。
兩人猛地回頭,身後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緩緩地、無聲地向前蠕動了一下。
“跑!”龍青的理智瞬間被一股冰冷的恐懼攫住,她尖叫一聲,拉着陳思思向前狂奔。
然而,路仿佛沒有盡頭。兩側原本應該是店鋪或圍牆的地方,此刻都變成了扭曲蠕動的黑暗壁壘,隱約間,似乎有無數雙充滿惡意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無聲地注視着這兩個闖入的鮮活祭品。
“啊——!”陳思思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的左腳踝被從路面突然“生長”出來的一只漆黑、幹枯如雞爪的手死死抓住!那手上沾滿了黏糊糊、尚未幹涸的暗紅色泥濘,散發着濃鬱的血腥氣。
“救我!青姐!!”陳思思驚恐地掙扎,但那手的力量大得驚人,指甲甚至摳進了她的皮肉,鮮血瞬間涌出。
龍青想用力把她拽出來,可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的小腿也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纏住了。
低頭一看,那根本不是繩索,而是一截像是被剝了皮、滴着粘稠液體的暗紅色“腸子”,正從柏油路面的裂縫裏鑽出,一圈圈繞上她的腿,並且越收越緊,冰冷的觸感和難以言喻的滑膩感讓她幾欲嘔吐。
路面開始變得如同沼澤般鬆軟、粘稠。陳思思的下半身已經開始緩緩下沉,那不是陷入泥土,而是被“街道”本身在吞噬!柏油路面像變成了黑色的、貪婪的嘴唇,包裹着她的腿,咀嚼着她的血肉。骨骼被碾碎的“咔嚓”聲輕微卻清晰地傳入龍青的耳中。
“痛……好痛……它在咬我……”陳思思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因爲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不!不要!!”陳思思的哭喊變成了絕望的嗚咽,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仿佛體內的血液和生命力正被這條街道瘋狂汲取。她的眼睛凸出,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痛苦,死死盯着龍青。
“青姐……跑……”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下一秒,那股吸力驟然暴增!
“噗嗤——!”
如同拔掉浴缸塞子般的聲音響起,陳思思整個人被徹底吞沒了進去,只留下一只斷裂的、被腐蝕得露出白骨的手腕還握在林薇手裏。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無數細小的牙齒啃咬過。
龍青着那只尚帶餘溫的斷手,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龍青自身也難保。
那截“腸子”將她猛地拖倒在地,更多的“部件”從路面浮現——扭曲變形的人臉浮雕在路面上浮現,張開無聲嘶吼的嘴,啃噬她的手臂;破碎的布料像是裹屍布一樣從黑暗中射出,纏繞她的脖頸,越勒越緊……
她看到陳思思最後朝她伸出的手,指甲因爲痛苦而抓撓着空氣,然後徹底被黑色的“路面”吞沒,連一絲漣漪都沒有留下。
緊接着,輪到她了。
巨大的、無法抗拒的拖拽力從下方傳來,她的身體沉入那看似堅實,實則如同巨獸食道的路面。
壓迫感從四面八方傳來,冰冷、粘稠的物質包裹了她,鑽進她的口鼻耳孔。她無法呼吸,無法呼救,只能感覺到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擠壓、撕裂。
血腥味充斥了她的感官,但更多的是另一種味道——絕望和死亡沉澱了無數年所形成的,令人靈魂戰栗的腐朽氣息。她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模糊,最後看到的,是上方那一點點越來越遠的、昏黃扭曲的路燈光芒,像是一只冷漠的、俯視着餐盤的眼睛。
……
第二天清晨,陽光勉強驅散了槐蔭路口的些許陰霾。早起的清潔工在路邊發現了一只沾滿污漬的女式運動鞋,和一只屏幕碎裂、還殘留着驚恐抓握痕跡的手機。他搖了搖頭,只當是又有人在這裏打架鬥毆或者醉倒了。
至於鞋和手機的主人去了哪裏?沒人知道,也沒人深究。
槐蔭路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裏,在晨光中顯得破敗而尋常。只有路面上某些過於深暗、幾乎像是幹涸血跡的污漬,以及兩側牆壁上那些模糊不清、仿佛人形掙扎的陰影痕跡,無聲地訴說着夜晚發生過的恐怖。
它在等待,等待下一個夜幕降臨,等待下一個……路過的“食物”。
這街道,是活的。是以無數枉死者的絕望與恐懼爲養料,最終顯化出的凶惡厲鬼實體。它並非藏在路上,它,就是路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