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謙放棄陸氏的決定,在海城商界掀起了不下於一場八級地震。
曾經不可一世的商業帝國,其掌舵人竟在風雨飄搖之際,不是選擇力挽狂瀾,而是選擇了最徹底的“棄船”。這在外人看來,無異於瘋子行徑。
董事會元老們先是震驚,隨即是狂喜——他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瓜分這塊巨大的蛋糕,盡管這塊蛋糕已經縮水不少。但也有人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陸子謙,從來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的人,他此舉背後,必然有着更瘋狂的目的。
周忠作爲陸子謙最忠誠的副手,幾乎是痛心疾首地勸阻:“陸總!我們還有機會!只要芯片項目重組,引入新的戰略投資……”
陸子謙抬手,打斷了他,眼神是一種看透一切的平靜,深處卻燃燒着令人不安的火焰。“周忠,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明白,有些東西,比商業版圖更重要。”
他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這座他曾試圖掌控的城市,聲音低沉而清晰:“陸氏這艘船,已經千瘡百孔,修補它耗費的心力,不如重新打造一艘更堅固的。而現在,我有更重要的‘寶藏’要去守護,去爭奪。”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周忠:“執行命令吧。將所有非核心資產迅速變現,核心資產……可以打包與沈氏談,他們不是想要嗎?給他們!但價格,不能低。”
他要將陸氏這個沉重的、已被腐蝕的“殼”,變成射向沈清秋(林晚)堡壘的彈藥。
消息傳到沈氏集團時,沈清秋正在主持一個高層會議。助理低聲在她耳邊匯報完,她握着鋼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面色如常地讓會議繼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陸子謙放棄了陸氏?
這完全不符合他錙銖必較、掌控欲極強的性格!
是因爲看到了安安,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於徹底崩潰了?還是……這是他以退爲進的新策略?
她更傾向於後者。一條受傷的毒蛇,往往比健康時更危險。
散會後,她立刻聯系了沈老爺子。
“義父,陸子謙放棄了陸氏,正在大規模變現資產。”
電話那頭,沈老爺子沉吟片刻:“他在集中火力。清秋,他的目標,現在完全鎖定在你和孩子身上了。商業上的打擊已經無法讓他分心,他準備破釜沉舟,打一場硬仗。”
沈清秋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升。她不怕商戰,不怕陰謀,但她害怕陸子謙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會波及到安安。
“我們必須加快步伐。”沈老爺子繼續道,“在他籌集到足夠與我們抗衡的資金之前,要麼徹底將他按死,要麼……你和孩子必須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沈清秋握緊了拳頭。她原本計劃慢慢折磨陸子謙,讓他看着帝國崩塌,享受復仇的快感。但現在,情況變了。安安的暴露,讓這場復仇變成了與時間的賽跑。
她立刻下達了一系列指令:全力狙擊陸氏資產的拋售,盡可能抬高其變現成本;動用所有媒體資源,將陸子謙“棄船”的行爲渲染成不負責任的懦夫行徑,進一步打擊其個人信譽;同時,加強自身和安安身邊所有的安保等級,近乎戒嚴。
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圍城與反圍城之戰,悄然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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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謙的動作比沈清秋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他幾乎是以一種不計成本的方式拋售資產,甚至不惜低價甩賣一些優質項目,只求迅速回籠巨額現金。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雖然讓沈氏趁機吞並了不少好處,但也確實讓陸子謙在極短時間內聚集了一筆天文數字的流動資金。
他並沒有用這筆錢來重建商業帝國,而是開始在全球範圍內,悄無聲息地招募人手。不僅僅是商業上的顧問、操盤手,更多的是安保、情報、甚至是一些遊走在灰色地帶、專門處理“特殊事務”的專家。他構建了一張無形的網,目標只有一個——沈清秋和她的孩子。
同時,他不再試圖強行闖入沈清秋的生活圈。他變得極其有耐心,像最頂尖的獵手,開始研究她的所有習慣、她身邊每一個人的背景、沈氏集團運作的每一個環節漏洞。他知道,強攻那座被沈家武裝到牙齒的堡壘,成功率太低。他需要等待,或者創造一個機會。
機會,有時來自於內部。
沈氏集團雖然龐大,但並非鐵板一塊。沈老爺子年事已高,沈清秋雖是義女且能力出衆,但畢竟資歷尚淺,集團內部一些元老和旁系勢力,對她空降並掌握大權早已心存不滿。之前礙於沈老爺子的威望和沈清秋的業績,這些人不敢妄動。如今,陸子謙這個外部強敵雖然看似垮了,但他聚集起的巨額遊資和表現出來的瘋狂,讓一些人看到了可乘之機。
一場秘密的會晤,在海外某避稅天堂的私人會所裏進行。
陸子謙面對着沈氏內部一位頗有影響力的反對派代表,對方隱在陰影裏,聲音帶着算計:“陸總真是大手筆,爲了一個女人和孩子,值得嗎?”
陸子謙晃動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淡漠:“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們想要的無非是權力和利益。我可以幫你們牽制甚至扳倒沈清秋,讓你們掌控沈氏。而我的條件只有一個——事成之後,沈清秋和她的孩子,歸我。”
“呵呵,陸總倒是癡情。不過,沈清秋現在可是老爺子的心頭肉,動她,風險不小。”
“風險與收益並存。”陸子謙放下酒杯,聲音冰冷,“沒有我的資金和外部壓力,你們能動得了她?合作,你們有機會。不合作,我或許會麻煩點,但最終結果不會改變。而你們,將永遠被她壓着一頭。”
陰影中的人沉默了片刻,最終,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伸了出來:“合作愉快,陸總。”
兩只手,爲了各自的目的,短暫地握在了一起。背叛的種子,悄然埋入了沈氏的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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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沈清秋的公寓。
安安似乎已經完全從之前的驚嚇中恢復,又變成了那個活潑愛笑的孩子。但他偶爾會看着窗外,或者對着電視裏偶爾閃過的財經新聞(沈清秋已經盡量避免讓他看到)發呆,小腦袋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一次,他拿着蠟筆胡亂塗鴉,竟然畫出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小人。他指着中間最小的那個說:“安安。”然後指着旁邊一個長頭發的:“媽咪。”最後,他的手指點向那個最高的、被他塗得顏色最深的小人,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叔叔……痛痛……”
正在給他沖牛奶的沈清秋手一抖,熱水濺了出來,燙紅了手背。
他記得!他記得那個沖出來保護他,脖子受了傷的“叔叔”!
孩子純淨的眼睛,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大人世界無法掩蓋的真相和糾葛。沈清秋蹲下身,抱住兒子,聲音有些哽咽:“安安,那個叔叔……是壞人。他以前,傷害過媽咪。”
安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發紅的眼角:“媽咪不哭,安安保護媽咪。”
兒子的懂事像一把雙刃劍,既讓她感到溫暖,又讓她心如刀絞。她該如何向一個孩子解釋,那個他血緣上的父親,是他們母子悲劇的源頭?
她心中的恨意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交織着。陸子謙放棄一切的瘋狂,像沉重的枷鎖,套在了她的復仇之路上。她原本只想讓他痛苦,讓他失去事業和財富,可現在,他似乎主動拋棄了這些,將所有的焦點都投射到了他們母子身上,這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和……一絲莫名的恐慌。
她仿佛能看到,陸子謙那雙偏執的眼睛,正穿透城市的鋼筋水泥,牢牢地鎖定着這裏。
這座用財富和權力構築的堡壘,真的能永遠保護她和安安嗎?
她第一次,對復仇的終局,產生了一絲不確定。
而此刻,陸子謙正站在他新購置的、可以遙遙望見沈清秋公寓頂層的頂層公寓裏,通過高倍望遠鏡,看着那扇亮着溫暖燈光的窗戶。他看不到裏面的人,但他能想象出那幅畫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溫柔的、卻讓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晚晚,安安……我們很快,就會真正‘團聚’了。”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手。”
圍城之戰,進入倒計時。風暴眼的中心,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暴風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