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集團的年會,向來是業內公認的“銷金窟”。
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被包圓了,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香檳塔堆得比財務部的年終報表還高。
空氣裏彌漫着昂貴的香水味和金錢腐爛的芬芳。
對於大多數女員工來說,今晚是爭奇鬥豔、妄圖被大老板看中從此飛上枝頭的戰場。
但對於財務部的小透明錢多多來說,今晚的主題只有一個——吃回本。
自助餐區的最角落,一根巨大的羅馬柱後面。
錢多多正以一種極其隱蔽且專業的姿勢,迅速剝開一只波士頓龍蝦。
她今天的妝容很淡,身上那件某寶買的打折小禮服在一衆高定晚禮服裏顯得格外寒酸。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手裏的龍蝦是實打實的。
“咔嚓”一聲輕響,蝦殼碎裂。
錢多多眼疾手快地把蝦肉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
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閨蜜蘇小萌發來的微信語音。
錢多多四下張望了一圈,確定沒人注意這個角落,才把手機湊到耳邊。
“寶,聽說你們裴總今天穿了那套純手工定制的意式西裝?快拍個照給我看看!我要舔屏!”
錢多多翻了個白眼,咽下嘴裏的龍蝦肉,按住語音鍵回復。
“舔什麼屏?小心舌頭被凍掉。”
她頓了頓,又往盤子裏夾了一塊黑森林蛋糕,繼續吐槽。
“你是不知道,這男人就是個行走的中央空調外機,而且是只制冷不制熱的那種。”
“剛才他進場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口籤到。”
“好家夥,那氣場,方圓三米之內寸草不生,我感覺我也就離當場凍斃只差一件羽絨服。”
發完語音,錢多多憤憤地叉起一塊蛋糕。
想起裴煜那張臉,確實是無可挑剔。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頜線比她的人生規劃還要清晰。
據說這是女媧畢設級別的建模臉。
可惜,這張臉的主人長了張嘴,還長了個比石頭還硬的心。
作爲財務部的一員,錢多多沒少領教裴煜的毒舌。
上周例會,就因爲報表上的一個小數點對齊問題,裴煜足足噴了財務總監十分鍾。
全程不帶一個髒字,卻能讓人羞愧得想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順便把自己埋了。
“這種男人,遠觀是風景,近看是陷阱,誰愛要誰要。”
錢多多嘟囔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果酒。
這酒顏色粉嫩,聞起來甜絲絲的,像極了果汁。
她剛想抿一口,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多多!原來你躲在這兒呢!”
錢多多手一抖,果酒灑出來幾滴,落在她那件本來就不怎麼值錢的裙子上。
她心疼地擦了擦,抬頭一看。
是同部門的幾個同事,爲首的是平日裏最愛搞事情的張偉。
張偉手裏端着紅酒杯,臉喝得通紅,顯然已經有點上頭了。
他身後跟着幾個平時愛湊熱鬧的女同事,一個個眼神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怎麼躲在這兒吃獨食啊?”
張偉打了個酒嗝,大着舌頭說道。
“大家都在前面玩遊戲呢,就差你了。”
錢多多幹笑兩聲,晃了晃手裏的空盤子。
“我這不想着別浪費糧食嘛,你們玩,我就不去了,我社恐。”
“少來!”
張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
“平時在辦公室就你戲最多,模仿那個誰...那個前台小妹,學得那叫一個像。”
“今天年會,怎麼着也得給大夥兒露一手吧?”
周圍的同事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多多,別掃興嘛。”
“咱們財務部平時壓力那麼大,今天好不容易放鬆一下。”
“聽說今年特等獎是帶薪休假一個月呢,你要是表現好,說不定裴總一高興就賞你了。”
聽到“帶薪休假”四個字,錢多多的耳朵動了動。
但隨即,理智迅速占領高地。
在那位活閻王面前表演?
那是嫌命長還是嫌飯碗太鐵?
裴煜要是高興了,頂多賞你一個冷笑。
要是他不高興了,那可是要卷鋪蓋走人的。
“不了不了,我真的不行。”
錢多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身體拼命往羅馬柱後面縮。
“我五音不全,四肢僵硬,上去就是給咱們部門丟人。”
“誰讓你唱歌跳舞了?”
張偉嘿嘿一笑,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咱們玩點刺激的。”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咱們就玩...模仿秀。”
錢多多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模仿誰?”
張偉指了指宴會廳最前方的主桌。
那裏坐着集團的高層,正中間那個背影挺拔、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男人,正是裴煜。
“就模仿裴總!”
張偉的聲音雖然壓低了,但在錢多多聽來,簡直像是一道驚雷劈在天靈蓋上。
“你瘋了?!”
錢多多瞪大了眼睛,差點把手裏的叉子扔出去。
“那是大老板!你是想讓我死,還是想讓我死得很難看?”
“怕什麼!”
張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裴總在那邊忙着應酬呢,根本看不見咱們這邊的舞台。”
“再說了,今天是年會,大家圖個樂呵,法不責衆嘛。”
“來來來,喝了這杯酒壯壯膽!”
說着,張偉不由分說地把自己手裏那杯不知道混了多少種酒的“深水炸彈”遞到了錢多多嘴邊。
旁邊的人也跟着起哄架秧子。
“喝一個!喝一個!”
“多多最棒!多多最勇!”
在衆人的推搡和慫恿下,錢多多騎虎難下。
那杯酒的味道直沖鼻腔,帶着一股辛辣和甜膩混合的怪味。
她本來想拒絕,但張偉的手勁實在太大,杯沿直接磕在了她的牙齒上。
“咕咚。”
一大口酒順着喉嚨滑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覺瞬間從食道燒到了胃裏,緊接着又直沖腦門。
錢多多被嗆得咳嗽了好幾聲,眼淚都出來了。
“咳咳...你們...”
她指着張偉,想罵人,卻發現舌頭有點打結。
這酒勁兒怎麼這麼大?
剛才那杯粉紅色的果酒還沒消化,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劑猛藥。
兩種酒精在胃裏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錢多多的視線開始有點模糊。
原本金碧輝煌的宴會廳,在她眼裏變成了一個旋轉的萬花筒。
那個高高在上的主桌,似乎也沒那麼遙遠了。
就連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裴煜的背影,看起來...怎麼有點像個大號的保齡球瓶?
“怎麼樣?夠勁兒吧?”
張偉看着錢多多迷離的眼神,知道這把穩了。
“多多,你想想裴總平時怎麼訓咱們的?”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公司請你們來是當吉祥物的嗎?’”
張偉捏着嗓子學了一句,雖然不像,但那種欠揍的語氣倒是學了個三分神似。
錢多多的腦子裏像是有一根弦突然斷了。
平日裏積壓的怨氣,在酒精的催化下,瞬間膨脹成了一個巨大的氣球。
是啊。
憑什麼天天挨罵?
憑什麼加班到頭禿還要被嫌棄效率低?
那個冰塊臉,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錢有顏嗎?
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這算什麼...”
錢多多打了個酒嗝,一把推開張偉,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
她感覺自己現在充滿了力量。
一種名爲“作死”的力量。
“他平時...平時那眼神,那語氣...”
錢多多眯起眼睛,腦海裏浮現出裴煜坐在老板椅上,手裏轉着鋼筆,一臉嫌棄地看着報表的樣子。
那種高高在上,那種不可一世。
簡直就是欠教育!
“我會...我會比他更像他!”
錢多多大聲說道,聲音裏帶着一股莫名的豪氣。
周圍的同事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更加熱烈的歡呼聲。
“好!就要這個氣勢!”
“多多,舞台在那邊!麥克風都給你準備好了!”
張偉指着不遠處的小舞台。
那是給員工才藝展示用的,這會兒剛好空着。
燈光打在上面,顯得格外誘人。
在錢多多眼裏,那不是舞台。
那是她加冕爲王的王座。
是她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戰場。
她把手裏的空盤子往桌上一拍,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看着!”
錢多多豪邁地一揮手,差點打翻旁邊服務生托盤裏的紅酒。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腳下虛浮的步子。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財務部小透明。
她是鈕祜祿·錢多多。
她是即將要教裴煜做人的女王。
“我去...我去給他上一課!”
錢多多嘟囔着,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朝着舞台中心走去。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身後仿佛披着一件隱形的披風,在空調風中獵獵作響。
只有還在跟她保持通話的蘇小萌,在手機那頭聽到了全過程,發出了絕望的尖叫。
“錢多多!你給我回來!那是直播!那是全公司直播啊!!!”
可惜,手機被遺忘在餐桌上的龍蝦殼旁邊。
蘇小萌的咆哮,淹沒在宴會廳嘈雜的音樂聲中。
沒人聽見。
也沒人能阻止這場即將載入裴氏集團史冊的災難。
錢多多走上台階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
但她很快調整了姿勢,順勢做了一個瀟灑的轉身。
聚光燈仿佛感應到了主角的登場,啪地一下打在了她的身上。
刺眼的光芒讓她眯起了眼睛。
台下一片喧鬧。
有人在吃東西,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劃拳。
但在錢多多眼裏,這些都是她的臣民。
她走到麥克風前,伸出手,握住了那個冰涼的金屬杆。
一股電流仿佛順着指尖傳遍全身。
那是權力的味道。
那是掌控全場的快感。
她清了清嗓子,那個平日裏軟糯的聲音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冷漠、甚至帶着幾分傲慢的聲線。
那是她無數次在夢裏演練過,想要反擊回去的聲音。
雖然現在腦子不太清醒,但身體的肌肉記憶已經接管了一切。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就像裴煜平時看垃圾一樣看着台下。
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