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安置區裏面人潮涌動，各種嘈雜的聲音傳進雲瑤的耳朵裏。當她睜開雙眼，就看到葉清沅和葉明謙兩個孩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麼。
“弟弟，你看這只爬得好快。”葉清沅指着地上爬行的螞蟻。
葉明謙看得十分認真。
“雲妹子，雲妹子……”
隔壁棚戶的李嬸子聲音傳來，似乎有事尋她。
雲瑤起身走出來就看到李嬸子，手裏拿着一個草籃子。
“嬸子，你這是要幹啥？”雲瑤疑問道。
“雲妹子，你那兒還有那啥子草藥嗎？”李嬸子有些拘謹問道。
“什麼草藥？”
雲瑤路上采的草藥還有些，也不多。
“就是給我婆婆喝的那種，昨天喝完了。你能不能給嬸子拿一點。”
聽完，雲瑤轉身進了棚屋。從草席角落的包袱裏面拿出了不多的草藥。因爲沒有東西包裹，她只好雙手捧了出來。
見雲瑤捧了些東西出來，李嬸子急忙拿着草籃子去接。
當東西放到了籃子裏面，李嬸子從自己的裏衣兜拿出了五個銅板，要塞給雲瑤。
“嬸子，你這是做甚？”
雲瑤連忙推辭，不過是山野之中隨處可見的東西。
“嬸子也沒有多少錢，你不要嫌棄。”李嬸子把銅板往雲瑤手裏塞，臉上滿是誠懇，“我婆母喝了這草藥，咳嗽輕多了，夜裏也能睡個安穩覺。這點心意，你可不能推辭。”
雲瑤望着李嬸子手裏那五枚銅板，邊緣都被磨得發亮，顯然是被反復摩挲過的。
她喉頭有些發緊，將銅板推了回去：“嬸子，這草藥真不值錢，這一路你們家對我兩個孩子也多有照顧，我哪能要您的錢。”
“那怎麼行！”李嬸子急了，硬是把銅板塞進雲瑤手裏，掌心的溫度透過銅板傳過來，帶着一股執拗的熱乎勁，“雲妹子，咱們雖然窮，但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帶着倆孩子不容易，這錢你拿着。”
“嬸子，真不用。”雲瑤把銅板推回去，說：“這些都是路上順手采的，不值什麼錢。大娘能好起來，我也高興。要是喝完了還需要，我再去給您采些來。”
“雲妹子你是個好的，以後肯定有大福報。”李嬸子看雲瑤的目光都帶着點感激。“這錢你必須得收着，我們如果去請郎中，去買藥都不止這些錢。”
梆梆的聲音在兩人來回拉扯中響起，粥棚要施粥了。
“該去領早食了。”李嬸子不由分說，把銅板塞到雲瑤的手裏，就疾步跑回了她的棚屋。
拉拉扯扯，這幾個銅板還是給了她，雲瑤無奈的搖頭。
“阿清，阿澤。娘帶你們去洗臉洗手，去領粥。”
…
當雲瑤帶着兩個孩子來到施粥的地方，隊伍已經很長了。她牽着葉清沅和葉明謙，慢慢排進施粥的長隊裏。
排着隊，雲瑤仔細觀察着四周的人群。他們臉上各種各樣的表情，疲憊，麻木，也有零星帶着期盼。
在那個她熟悉的現世，若是遭遇澇災這樣的大難，政府會第一時間啓動應急預案，組織人員疏散，搭建臨時安置點，運來充足的食物和水，還有醫生隨時待命。人們或許會恐慌，但心裏總有底，知道背後有國家兜底，知道日子總會好起來。
可在這裏，一切都不一樣。
沒有統一的救援，沒有充足的物資，甚至連基本的安全都無法保障。流民們像無根的野草，只能在泥濘中掙扎，能活下去，已是最大的奢望。
這時，隊伍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打斷了雲瑤的思緒。
雲瑤踮起腳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與施粥的夥計爭吵着。“我都排了這麼久，憑什麼不給我粥！”男子憤怒地喊道。
掌勺的夥計皺着眉頭，不耐煩道：“你已經領過了，不能再領。”
男子急得眼眶泛紅：“我家裏還有老母親和孩子，這點粥根本不夠啊！求求你了，再給我打一碗吧。”
“這粥都是有定量的，給你打了別人還要不要。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給了你，其他人又該怎麼辦。你讓你娘和孩子過來排隊領就可以了。”掌勺的夥計也無可奈何。
“他們生病了，怎麼過來。”說及此，男子眼眶溼潤。如果不是因爲自己老娘與孩子都生了病，他也不會厚着臉皮排隊再領一次。
“來，下一個。”夥計再不看那名男子，繼續給後面的人盛粥。
那男子見此不甘心的轉身，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在雲瑤前頭的一名婦人低聲對身邊人說道：“這人昨天就來鬧過一次了，聽說他娘和孩子染了風寒，怕是熬不過去了……”
“這年頭，誰不難啊。”旁邊的老漢嘆了口氣，“最近身邊好多人都感染了風寒，你帶着孩子也得注意些。”
風寒？
怕不是疫病吧？！
雲瑤指尖驟然收緊，牽着孩子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幾分。她見過災後疫病爆發的慘狀，高燒、咳血、傳染性極強，一旦蔓延開來，這擁擠不堪、缺醫少藥的安置區就是人間煉獄。
葉清沅被攥得微微蹙眉，仰頭小聲問：“娘，你怎麼了？”
雲瑤迅速斂去眼底的驚色，蹲下身幫孩子理了理衣襟，聲音壓得極低：“阿清、阿澤。待會兒領了粥咱們立刻回去，路上不許亂摸東西，也別跟咳嗽、臉紅的人說話，知道嗎？”
兩個孩子雖不懂緣由，卻見她神色凝重，乖乖點頭應下。
隊伍緩緩挪動，雲瑤的目光掃過四周，果然發現不少人面色潮紅、頻頻咳嗽，有人甚至蜷縮在牆角發抖，卻無人問津。
她心頭一沉，這情況不容樂觀。
“下一個。”
掌勺夥計的聲音傳來，雲瑤上前接過粗瓷碗，熱粥的蒸汽模糊了視線，卻讓她更加清醒。
三人都領了粥，便回了自己的棚屋。喝了粥，雲瑤就拿着碗去河邊清洗了。看到來來往往的流民，她思來想去得去采多些草藥預防。
她家沒有背簍也沒有籃子。只能厚着臉皮去隔壁李家借了。
李家的婆子正在那張草席上躺着睡覺，而李嬸子正拿着一個木勺在攪拌着一個陶罐，有野菜的香味混雜着粥味飄出。她把領回來的粥又加了些野菜一起煮了，這樣可以讓他們一家子多吃一些，增加飽腹感。
“嬸子，您能不能借我個背簍？”雲瑤一進來就直言道。
聞言，李嬸子起身就從李老婆子睡覺的邊上拎出一個半舊的背簍。背簍裏面還塞着一些日常用品，把裏面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倒在了地上。就拎着背簍走了出來。背簍的竹篾有些鬆動，邊緣也磨得光滑，但還算結實。
“拿去用吧，用完了送回來就行。”李嬸子把背簍遞給雲瑤，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雲妹子，你這是要幹啥去？”
“我想去采些野菜和草藥。”
背上背簍，雲瑤打算現在就出發。她擔心如果疫病蔓延，這整個的安置區都會被管制，嚴重的如果治理不好，會死很多人的。
“對了嬸子，你們多注意些。少去人多的地方，喝的水一定要燒開。”在離開的時候，雲瑤特地囑咐李嬸子“幫我看看阿清和阿澤，麻煩您了。”
“哎，我知道了。”李嬸子點點頭。
雲瑤看着天色，回到自己的棚屋，細細叮囑了兩個孩子之後她就出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