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渾身一僵,指尖攥緊了冰涼的竹枝,後背幾乎要貼上身後的竹林。男子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她身上,帶着審視與探究。
她垂下眼簾,聲音帶着刻意裝出的惶恐:“貴人……民婦只是路過,這就走,這就走……”
暖閣內的溫泉水汽嫋嫋升起,模糊了他的輪廓,卻更顯其周身的壓迫感。
“滾。”
雲瑤聽到這個字如同天籟一般,幾乎是逃也似的鑽進了竹林深處。直到遠離暖閣,聽不到任何動靜,她才敢停下來喘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她太沖動了,不應該多管閒事的。真要管就應該在那兩個人販子遠離了安置區就給他們致命一擊!讓自己陷入險地可不是明智之舉。
現下,退回去安安分分總好過惹出一堆禍事。畢竟現在的她可不是一個人,她還帶着兩個孩子,如果她出了事兩個孩子怎麼辦。
思及此,雲瑤朝着來時路仔細的觀察四周的狀況不敢耽擱一分,憑着自己的記憶退到院牆根。就在她即將順着來時路出去,卻看到了那兩個人販子,正要出角門。
雲瑤疾步出了府,打算再次追蹤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似乎收到了一筆不菲的銀錢,心情十分愉悅。
“老哥,咱們今晚去紅秀坊快活快活吧,我都好久沒有見到小紅了。”高個瘦子拿着一個錢袋在手中顛了顛,很滿意這次的收獲。
“你剛剛沒有聽那張婆子說嗎,最近多事,安分一點。”
“老哥,你就是太謹慎了。”瘦高個不以爲意。
…
就在離張府一段距離之後,雲瑤打算上去了結了這兩個人,手剛拿起匕首要上去,動作還沒有就看到倆人背後來了幾個人直接就扣下了,眼都不眨一下就把那兩人打暈,速度十分迅速。
“帶走!”
爲首的黑衣人說完,手下人利索的扛起人撤離了。
雲瑤見人離開,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在暗處藏了半炷香的時間。見四周一點異響都無了,才慢慢的尋着來時做的記號回去。
再次回到那條河邊,夜色已深,她自知浪費了不少時間,怕兩個小孩半夜驚醒尋不到她。囫淪吞棗般的在河邊清洗了一番,便急速的朝安置區跑去。
回到棚屋時,葉清沅和葉明謙還在熟睡。雲瑤小心的給兩個孩子扯了扯蓋在身上的破棉衣。
忽然,她的手被一個小小的手握住了,小小的手十分的溫暖。抬眼一看,竟然是葉明謙。她的手很涼,生怕會凍到葉明謙,便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睡吧,阿娘在呢。”
看葉明謙那擔心的表情,雲瑤輕聲安慰。手輕輕的拍打在棉衣上。
坐在那張能容三人睡覺的床上,雲瑤輕輕的哼着舒緩的童謠。慢慢撫平了葉明謙眉間的擔憂,他的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呼吸也變得均勻綿長。
這兩孩子第一次見到死人,有好幾天都不敢睡覺,雲瑤就是這麼哄着過來的。等到葉明謙呼吸平穩之後,她也和衣躺下了。
月光漸淡,棚屋外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張府內最大的廂房之中,謝珩正臨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爺,審出來了。那兩人專門做這醃臢勾當,已經給張員外送過三個女孩了。”黑衣屬下單膝跪地,聲音低沉,“屬下按您的吩咐,已經處理幹淨 。”
謝珩轉過身,月光透過窗櫺灑在他臉上,映出一雙深邃的眼眸,眸中寒光閃爍。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紋路,淡淡道:“明天給子洲送份業績。”
他說的子洲也姓謝,是他謝氏旁支的子弟。現在在青溪縣擔任縣令一職,是個好苗子。短短三年,就把青溪縣治理得井井有條。
“是。”下屬恭敬的行禮,作勢要退下。
“等等。”謝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着刺骨的寒意,“那幾個女孩,看她們意願。事了之後,如果不想回去就把人帶給紅梅。”
“是。”屬下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謝珩重新望向窗外,眉頭微蹙。
方才在暖閣外,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婦人,身手雖顯生澀,卻透着一股狠勁,眼神裏的警惕與決絕,不像是普通流民。還有她聽到動靜時的反應,冷靜得有些反常。這又是哪一路的探子?
門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一名身着墨色錦袍的男子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神色恭敬:“爺,京城來的急信。”
謝珩轉過身,接過信函,指尖在火漆上輕輕一捻,封印便應聲而開。他展開信紙,目光快速掃過,眉頭漸漸蹙起,眸中的寒意更甚。
信上的字跡潦草,顯然是加急送出的。內容不多,京中局勢突變,朝堂三皇子黨的一派大臣接連遭人構陷,被貶的貶,流放的流放。信末還提到,有人在暗中調查他的行蹤,似乎想借此大做文章。
“一群跳梁小醜。”謝珩冷哼一聲,將信紙湊到燭火邊,看着它化爲灰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他原本打算在青溪縣多待些時日,一來避避京中的風頭,二來查探些陳年舊事,卻沒想到京中那幫人如此迫不及待。
謝珩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飲而盡。茶水的冰涼順着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心頭的煩躁。京中的事讓他心緒不寧,最近的事情發生的太奇怪,先是葉三夫人遇刺身亡,葉家一雙稚兒下落不明。後又傳出葉家尋到了嫡長女,也就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家中長輩給他訂下的未婚妻。原以爲,消失不見的人早就死了,沒想到現在卻尋到了,葉家種種甚是怪異。
謝珩對門外吩咐道,“明日一早,把人送去縣衙。讓影三盯緊葉家。”
“是。”
被派去追蹤的影一,一直到天微泛起魚肚白才回到了謝珩的住所。
影一從跟蹤雲瑤出暖閣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如實的匯報給了謝珩。
謝珩聽完影一的匯報,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着,發出規律的聲響,眸中神色難辨。
那婦人竟真的只是個逃難的流民?從暖閣外逃離後,既沒去報官,也沒與其他可疑人物接觸,反倒一路急着回安置區,還在河邊匆匆清洗,顯然是在乎自身形象,或是要去見什麼人。尤其是她回到棚屋對孩子的呵護,那份小心翼翼的溫柔,不似作僞。
可她那份臨危不亂的冷靜,還有面對他時強裝的惶恐下藏着的警惕,又絕非平常人。
“繼續盯着。”謝珩揮了揮手,“另外,查一下江州郡近年的災情,還有……葉家那對失蹤的稚兒,是否有消息。”
“是。”影一應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