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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阿爾茲海默症的第五年，我數不清第多少次在家裏見到那個陌生的女人。
她總是不知什麼時候就出現在我身邊。
或是默默收拾屋子，或是忙着做菜洗衣服。
但我不認識她。
也不喜歡陌生人動我東西。
我又一次舉起拐杖，想把她打出家門。
這次，她卻沒像往常一樣被我趕走。
反倒是握住我的拐杖，和我較勁。
僵持許久，拐杖被她扔在地上。
她紅着眼眶，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媽，你能不能別再鬧了？你又不認識我了？”
“我不是你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閨女藏起來了？”
我氣得雙手顫抖。
礙於手邊沒有東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朝她砸去。
她沒躲閃。
杯子砸在她的額角處，頓時流出鮮血。
紅的刺目。
我心裏沒來由的墜了一下。
下一秒，她去廚房拿了把刀，平靜的放在我面前。
“媽，我得了癌症，晚期，治不好了。”
“要不今天咱倆幹脆一起走吧，不然等我走了，你這個樣子，也沒人照顧。”
腦子裏忽然響起另一個我的聲音。
“走吧，別給別人添麻煩了。”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刀。
......
刀刃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有些晃眼。
我眯了眯眼，將刀拿的更近了些。
這把刀怎麼忽然出現在這兒了？
剛剛這裏明明沒有東西來着。
刀才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握在了我的手上。
女兒的聲音帶着些許哽咽。
“媽，對不起......”
“咱放手，聽話。”
“是我不好，我剛剛太着急了......”
她低下頭，肩膀一抖一抖的。
似乎是在哭。
恍然間，面前她的身影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重合。
女兒小時候受了委屈和欺負的時候，也是這樣哭的。
這麼多年，她的小動作一直都沒變。
一點都沒長大。
這以後我不在了，沒人給她撐腰，可怎麼辦呦。
我在心底無奈嘆息。
手上奪刀的力氣加大。
“樂安，聽話，咱們放手。”
“刀很危險的，我們不玩。媽給你買了新的玩具，媽帶你去。”
“媽？你......記起我了？”
女兒抬起頭，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期待。
我摸了摸她的頭。
“傻丫頭，媽怎麼會不記得你呢？”
知道了我不是想要自殺，女兒這才鬆開手。
看着我把刀推遠。
她長舒了一口氣，終於放下心來。
“你是媽最愛的寶貝了。想當年我生你的時候難產，疼了一天一夜，但我從來沒後悔過生你......”
我一邊拍着她的手。
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起往事。
那些事在我的腦子裏十分清楚，好像昨天剛發生過的一樣。
我默默的想。
女兒總是說我糊塗，記不住事。
不記得早上吃過什麼，不記得幾個小時前剛見過的人。
可我明明記得很清楚。
女兒靜靜的聽着。
蹲在我身前，將頭枕在我的膝蓋上。
她沒有說話。
只是漸漸的，我的膝蓋處傳來一片溼熱。
褲子已經被她的淚水洇透了。
我有些心疼的捧起她的臉。
用指腹輕輕幫她擦去眼淚。
“好了好了，不哭了。”
“媽又說多了，剛才本來說要帶你去玩玩具來着。”
“我們樂安等着急了是不是？”
我牽着她的手往臥室裏走。
一個不小心沒站穩腳跟，我踉蹌着向前栽去。
還沒來的及驚呼，一雙手已經穩穩的接住了我。
是女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從我牽着她，變成她扶着我了。
臥室床邊的櫃子裏。
我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玩具娃娃。
“媽新給你買的，喜歡不？”
說完，我又覺得奇怪。
明明是新買的，怎麼看起來這麼舊？
女兒倒是不介意似的。
一手拿着娃娃，另一只手在它的臉上輕輕摩挲。
又將娃娃抱在懷裏，朝我擠出一個笑臉。
“喜歡。謝謝媽。”
但我不明白。
她既然喜歡，爲什麼眼眶還是紅的呢？
不過我沒說話。
小孩子嘛，都是一陣一陣的。
過會兒自己玩開心了，也就不記得難過了。
盡管我是這麼想的。
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盯着她看。
她剛才好像說過些什麼。
很重要，有可能是她難過的原因。
是什麼來着？
好像是......
癌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