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沈屹川立下戰功、凱旋回朝的慶功宴上,許頌和看見他笑意宴宴將一塊玉佩系在他那位同生共死的女副將腰間。
“一個小玩意而已,談得上什麼護身符?明珠若是喜歡,送給你就是了。”
陸明珠笑着錘了錘他肩膀:“這麼大方,難道是怕我一會灌你的酒?”
他們身旁,一群同僚笑着起哄。
“明珠哪裏舍得灌屹川的酒?到時候喝醉了,還不是要辛苦你照顧?”
“可不是麼,這丫頭就是嘴硬心軟,平時那麼護着屹川,我可不信你真舍得他吃醉了。”
兩人相視一笑,眼神含情脈脈,儼然一堆璧人。
許頌和卻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沈屹川,那是我的玉佩。”
她嗓音帶着啞,只覺口中滿是血腥味:“你憑什麼將她送給旁人?”
沈屹川這才發現她站在門外,眼神倏然變得不悅。
“只是一塊玉佩,送給明珠又何妨?你非要這麼斤斤計較?”
“只是”一塊玉佩麼?
胸口那一抹揪痛更甚,沈屹川出征前,她親手將玉佩爲他帶上,也說過這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讓他一定好生保管。
可沈屹川卻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態度,將她視若珍寶的東西隨意送出去!
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許頌和一字一頓含怒開口:“沈屹川,我告訴過你的,這是我娘親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你覺得我斤斤計較也好,小氣上不得台面也罷,把東西還給我!”
這話一出口,沈屹川的神色有些許僵硬。
但很快,他便冷聲開口:“即便是你母親的遺物,你與此物也不堪相配,送了明珠又能如何?”
“馬上給我出去!這麼小家子氣像什麼樣子!”
一旁,他那些同僚冷嘲熱諷。
“屹川兄,你怎麼就娶了這麼個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爲了一塊廉價的破玉佩,就和小姑子鬧得不可開交?”
“要我說,你還是性子太好了,當初她挾恩相報逼着你娶她,你就該直接給些銀兩把人打發了,也總比現在鬧得烏煙瘴氣,家宅不寧的好。”
衆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帶着鄙夷,好似她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陸明珠唇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嘲諷:“好了屹川,她們這些閨閣婦人,成日裏也就是喜歡用這些事爭風吃醋了,你也別對你夫人這麼不耐煩,人家知道你回來,也不顧這裏男子成群,便巴巴跑過來,也足可見對你的一片癡心了。”
旁邊那些人又是一陣嗤笑:“......真是不知廉恥。”
許頌和的目光落在沈屹川身上。
他滿眼都是不耐和倨傲,一點也看不出當年國公府全家落罪的落魄可憐。
當初他父親陣前投敵,聖上震怒,要將國公府奪爵流放,沈屹川在宮門前跪了七日,說母親年老體弱,懇請聖上讓母親留在京城。
她也是被這份孝道感動,才會嫁他爲妻,替他運籌帷幄,也爲他打理後宅,在家守了三年活寡等他凱旋而歸......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沈國公和您諸位同僚的廉恥,便是慷他人之慨麼?”
她牽了牽唇角,笑得苦澀又自嘲:“若是你不願歸還玉佩,那我便只能去京兆尹府敲登聞鼓,讓天下人來評評理,看看有沒有用正妻母親遺物,討女同僚歡心的說法。”
這話一出口,包廂中安靜得針落可聞。
沈屹川的臉色更是黑如鍋底。
他習慣了許頌和在他面前的恭順討好,今日她竟爲了拈酸吃醋鬧得這樣難看!
這事如果真鬧出去,讓別人怎麼議論他?
一旁的陸明珠眼中也閃過冷意,捏了捏拳頭若無其事嗤笑一聲:“不就是塊破玉佩?還給你就是了,我也不稀罕。”
說完,她隨手將玉佩摘下,直接丟在桌上那一堆殘羹冷炙中。
黑凰玉佩砰得一聲撞在盤子上,瑩潤的表面頓時被油污染得狼藉不堪。
許頌和看着那塊被棄如敝履的玉佩,眼眸泛起猩紅。
當初她將這玉佩給沈屹川,是想着母親在天之靈能庇佑他,也讓從前那些舊友看見玉佩,便照拂沈屹川一二。
可現在,沈屹川看見她被這樣羞辱,卻無動於衷。
她撿起髒污的玉佩,垂眸走出包廂,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這個夫君,她不要了。
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然漆黑如墨。
許頌和本打算直接回自己院子,路過堂屋,卻被婆母李氏叫住。
“午間有人來府中報信,說什麼你爹娘的遺骸找到了,還送來了兩塊靈位。”
李氏冷眼看着她,眼中的嫌惡毫不掩飾:“那種晦氣東西,誰準許你弄到府上來的?我兒才剛凱旋歸來,你這喪門星是不是就是見不得我兒好?”
“你要是敢將那兩個短命鬼的遺骸帶回來,我就讓屹川休了你!區區一個孤女,什麼天凰命格,你也配?!”
許頌和瞳孔一陣緊縮——
爹娘的遺骸終於被找回來了?
五歲那年,她父母雙雙在北疆戰場受伏身亡,屍身還被北疆人做成京觀,極盡羞辱!
整整十五年,她終於能讓爹娘入土爲安!
許頌和顧不得咂摸她話語中的寒意,只急切問:“那他們的靈位呢?”
“你還有臉問?”
李氏冷笑一聲:“那種晦氣東西,也只配呆在府中的豬圈裏!否則回來礙了我兒的眼怎麼辦!”
徹骨的寒意涌上,許頌和死死咬緊了唇瓣,壓抑許久的怒氣終於再也克制不住!
父親母親爲國盡忠,一生鎮守北疆,死後的靈位竟然被這樣對待!
“你欺人太甚!”
許頌和死死咬着牙關,伸手便打算推開她去找父母的靈位。
李氏萬萬沒想到,一向謙恭柔順的兒媳婦竟會忽然這樣膽大包天!
“站住!誰準你去的!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婆母!”
李氏厲喝一聲:“不過是兩塊死木頭,你還矯情上了?給我跪下!否則我就讓我兒休了你!”
許頌和盯着通紅的雙眸回頭。
“休便是了,這沈國公府,原本我也不想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