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鑼鼓聲與藥香交織成的屏障,硬生生撐到了天快亮時。

當第一縷微光刺破東方的雲層,那糾纏了整夜的笛音終於徹底消散,像是從未出現過。鎮子上的鑼鼓聲也漸漸停歇,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和低低的交談,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也藏着對未來的忐忑。

凌越放下鼓槌,手臂早已酸麻得抬不起來,虎口被震得開裂,滲出血絲。他看着鎮民們互相攙扶着,清點人數,喚醒還在迷糊的親人,眼神裏掠過一絲暖意,隨即又沉了下去。

昨夜雖暫時擊退笛音,卻也暴露了他們的應對——陰羅教的人必然會有所防備。

“凌少俠,歇歇吧。”蘇郎中遞過一碗溫水,蒼老的臉上滿是感激,“多虧了你,不然昨晚還不知道要瘋多少人。”

蘇婉也端來一小碟剛蒸好的米糕,眼眶還有些紅,卻是帶着笑:“凌大哥,你快吃點東西,忙活了一整夜。”

凌越接過水碗,卻沒動米糕,只是望着河對岸的竹林。晨霧繚繞中,竹林的輪廓若隱若現,安靜得有些詭異,仿佛蟄伏的毒蛇,在等待下一次出擊。

“蘇郎中,您熟悉對岸的山神廟嗎?”他忽然問。

蘇郎中愣了愣,點頭道:“早年去過幾次,那廟荒廢了二十多年,據說鬧鬼,平時沒人敢靠近。怎麼了?”

“昨晚抓住的人說,陰羅教的人把抓來的鎮民關在那裏。”凌越沉聲道,“還有那個吹笛的,十有八九也在附近。”

“那……我們要不要報官?”一個鎮民怯生生地問。他們習慣了有事找官府,可這次的事,顯然不是尋常官差能應付的。

凌越搖頭:“遠水救不了近火。官府的人就算來了,也未必是陰羅教的對手,反而可能白白送命。”他頓了頓,看向衆人,“當務之急,是先救出被抓的人。”

“可那竹林裏有壞人啊……”

“我們哪打得過……”

鎮民們又開始騷動,恐懼重新爬上臉龐。

凌越看着他們,忽然開口:“昨晚你們敲響鑼鼓時,怕嗎?”

衆人一愣,有人小聲道:“怕……但聽到鑼聲,想着能救家裏人,就不怕了。”

“對,凌少俠說得對,與其坐着等死,不如拼一把!”一個壯實的漢子攥緊了拳頭,他媳婦前幾天被笛聲迷了,至今還癡癡傻傻。

有了第一個響應,很快就有更多人附和。絕境之下,恐懼反而催生出一股血性。

凌越點頭:“好。但救人不能蠻幹。陰羅教的人會邪術,還有毒,必須小心。”他看向蘇婉,“你爹懂醫術,麻煩他帶着大家繼續準備草藥,尤其是解迷藥和解毒的,越多越好。”

又轉向那個壯實的漢子:“大哥,麻煩你帶幾個人,去弄些硫磺和艾草,陰邪之物大多怕這個,或許能派上用場。”

衆人領命散去,鎮子上難得有了幾分忙碌的生氣,不再是之前的死氣沉沉。

凌越則提着斷劍,走到河邊。擺渡人的小船還系在岸邊,他解開繩索,跳了上去。

“凌大哥,你要去哪?”蘇婉追了出來,臉上滿是擔憂。

“去竹林那邊看看情況。”凌越回頭,眼神平靜卻堅定,“放心,我很快回來。”

小船推開晨霧,緩緩駛向對岸。水聲潺潺,霧氣打溼了他的發梢,卻吹不散他眼底的凝重。他知道,這一去,必然凶險。

上岸後,凌越將船藏在蘆葦叢裏,拔出斷劍,小心翼翼地鑽進竹林。

竹林深處比想象中更暗,陽光被茂密的枝葉遮擋,只能透過縫隙灑下幾點光斑。腳下厚厚的腐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沙沙”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空氣裏彌漫着潮溼的土腥味,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他放緩腳步,凝神細聽。除了風吹竹葉的“簌簌”聲,聽不到別的動靜。越是安靜,他越是警惕——陰羅教的人不可能毫無防備。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隱約出現一道殘破的牆垣,牆頭上長滿了雜草,正是那座荒廢的山神廟。

廟門虛掩着,門上的朱漆早已剝落,露出裏面腐朽的木頭。門口散落着幾枚黑色的鏢,正是昨晚那黑影使用的斷魂鏢,鏢尖的幽綠還未褪去。

凌越屏住呼吸,貼着牆根繞到廟後。後牆有個破洞,足夠一人鑽進去。他探頭往裏看,廟裏空蕩蕩的,蛛網密布,神像早已倒塌,地上積着厚厚的灰塵,似乎很久沒人來過。

不對。

凌越皺起眉。地上的灰塵雖然厚,卻有幾處清晰的腳印,是新留下的,而且不止一個。還有,空氣中那絲淡淡的血腥氣,似乎就是從廟裏飄出來的。

他握緊斷劍,從破洞鑽了進去。

廟裏果然沒人,但走到神像倒塌的底座後,他發現了一道暗門。暗門虛掩着,下面是陡峭的台階,通往地底,那股血腥氣就是從下面傳來的。

他點亮火折子,順着台階往下走。台階很陡,長滿了青苔,溼滑難行。越往下,空氣越污濁,血腥味也越濃,還夾雜着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

走了約莫二十多級台階,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不小的地窖。地窖裏擺着十幾個簡陋的木籠,籠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些幹草和污漬,角落裏堆着幾具蓋着破布的屍體,看衣着,正是鎮上失蹤的居民。

凌越的心沉了下去。看來,被抓來的人要麼已經遇害,要麼被轉移了。

他檢查了一下屍體,死狀都很安詳,像是睡着了,但臉色蒼白如紙,脖頸處有兩個細小的針孔——顯然是被吸幹了精血。

“攝魂笛……果然是以精血喂養。”凌越眼神冰冷,攥緊了斷劍。

就在這時,地窖深處傳來一陣極輕微的響動,像是鐵鏈拖動的聲音。

他熄滅火折子,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地窖盡頭還有一個隔間,用木板擋着,聲音就是從裏面傳來的。

他屏住呼吸,猛地踹開木板!

裏面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

隔間裏沒有籠子,只有一根粗大的石柱,柱子上綁着一個人。那人穿着灰色僧袍,雙手被鐵鏈鎖在柱上,頭發散亂,臉上滿是血污,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挺拔,即便被綁着,也透着一股不屈的氣勢。

而在他面前,站着一個穿着黑袍的人,背對着門口,手裏拿着一支玉笛,笛身通透,卻隱隱泛着紅光,顯然就是那攝魂笛!

“桀桀……玄心大師,你的護體真氣快撐不住了吧?”黑袍人轉過身,臉上戴着一張猙獰的鬼面,聲音尖銳刺耳,“只要你交出‘洗髓經’的下半部,我就給你個痛快,不然,就讓你親眼看着自己的精血被這笛子一點點吸光,變成一具幹屍!”

被綁着的僧人緩緩抬起頭,盡管滿臉血污,眼神卻依舊清亮,帶着悲憫:“孽障……洗髓經乃佛門至寶,豈容你們這些邪魔歪道染指?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死?沒那麼容易!”鬼面人冷笑,舉起手中的攝魂笛,放在唇邊,“我就讓你嚐嚐,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他就要吹奏,凌越再也忍不住,斷劍出鞘,低喝一聲:“住手!”

鬼面人猛地回頭,看到沖進來的凌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爲狠厲:“又是你這個多管閒事的!看來昨晚的教訓還不夠!”

他棄了僧人,手持攝魂笛,直撲凌越。這鬼面人的身法極快,黑袍飄動間,竟帶起陣陣陰風,笛身雖非利刃,卻被他使得如同軟劍,帶着破空之聲刺向凌越心口。

凌越不敢大意,斷劍橫擋,“鐺”的一聲,笛身與斷劍相撞,竟發出金屬般的脆響。他只覺一股陰寒之力順着斷劍傳來,凍得他手臂發麻,不由暗驚——這玉笛竟也是件寶物,還淬了陰寒之氣。

“有點意思。”鬼面人見狀,攻勢更猛,攝魂笛在他手中變幻莫測,時而如靈蛇吐信,時而如狂風掃葉,笛音雖未響起,招式間卻已帶着一股惑人心神的詭異韻律。

凌越的破山劍剛猛有餘,卻在對方詭異的身法面前有些施展不開。他被迫連連後退,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很快就被逼到了牆角。

“受死吧!”鬼面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攝魂笛猛地刺向凌越咽喉,笛尖泛着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千鈞一發之際,凌越忽然想起師父曾說過的話:“破山劍,非唯力猛,更在勢破。遇詭則變,遇強則剛。”

他眼神一凜,不再硬擋,而是猛地矮身,左手撐地,右腿如鞭般橫掃,同時手中斷劍反撩,劍勢陡變,竟帶着一股旋轉的巧勁,避開笛尖,直削鬼面人手腕!

這一劍出其不意,鬼面人猝不及防,手腕被劃開一道口子,攝魂笛險些脫手。他又驚又怒,踉蹌後退,看着手腕上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昆侖派的破山劍?你是昆侖餘孽?”

凌越沒有回答,只是握緊斷劍,眼神冰冷。

“好,好得很!”鬼面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狂笑起來,“三年前沒把你們昆侖派趕盡殺絕,倒是留了個漏網之魚!今日就讓我替教主大人斬草除根!”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攝魂笛上。玉笛瞬間紅光暴漲,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小心!他要吹奏攝魂笛!”被綁在柱子上的僧人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卻急促。

凌越心中一緊,知道這才是對方的殺招。他想搶先出手,卻發現身體竟有些僵硬,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那是攝魂笛吸血後的邪氣所致。

鬼面人舉起紅光閃爍的玉笛,放在唇邊,眼中露出殘忍的笑意。

就在這時,地窖入口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女聲:“賊子敢爾!”

一道白影如驚鴻般掠下台階,手中長劍寒光閃爍,直刺鬼面人後心!

鬼面人察覺背後的風聲,臉色驟變,顧不得吹奏,回身用攝魂笛抵擋。

“鐺!”兩柄兵器相撞,發出刺耳的響聲。鬼面人被震得後退三步,而那道白影也借勢穩住身形,落在凌越身邊。

凌越看着身邊的人,愣住了。

來人身穿白衣,身姿挺拔,雖蒙着面,只露出一雙清澈而銳利的眼睛,但那眉眼間的輪廓,還有手中那柄劍——劍鞘上鑲嵌着一顆碩大的明珠,在昏暗的地窖裏依舊熠熠生輝。

“是你?”凌越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驚訝。

白衣人也轉過頭,看到凌越和他手中的斷劍,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化爲冷冽:“先解決了這邪魔再說!”

話音未落,她已再次提劍沖向鬼面人。劍法靈動飄逸,卻又不失凌厲,劍勢如行雲流水,正是江南“聽雨樓”的獨門劍法——“流風劍”。

鬼面人被兩人前後夾擊,頓時落入下風,他看着白衣人的劍法,又看看凌越的斷劍,眼中閃過一絲驚懼:“聽雨樓?昆侖派?你們……你們竟然聯手了?”

他知道自己討不到好,虛晃一招,猛地撞向旁邊的土牆。土牆本就破舊,被他一撞,頓時塌了個大洞。

“昆侖餘孽,聽雨樓的丫頭,你們給我等着!月圓之夜,我陰羅教定要讓青石鎮化爲煉獄!”鬼面人留下一句狠話,身影迅速消失在洞外的密林裏。

凌越想去追,卻被白衣人拉住:“別追,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追上去吃虧。”

凌越停下腳步,看着她,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問出了那句話:“靈溪,你怎麼會在這裏?”

白衣人——也就是凌越口中的靈溪,沉默了片刻,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龐,只是眉宇間帶着幾分清冷。

“我奉樓主之命,追查攝魂笛的下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凌越。”她的聲音很淡,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三年前,昆侖派遭難,她曾隨師父前往支援,卻終究晚了一步,只看到滿山火海和……背着斷劍逃亡的凌越。

那時的他,滿身是血,眼神空洞,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而此刻的他,雖然依舊帶着風霜,眼神卻已重新燃起了光。

靈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斷劍上,又移開,看向被綁在柱子上的僧人:“先救人。”

兩人合力斬斷鐵鏈,將玄心大師扶了起來。大師氣息微弱,卻依舊對着他們合十行禮:“多謝兩位施主相救……老衲玄心,乃少林僧人,奉師命護送洗髓經下冊前往藏經閣,卻不想在此遭了陰羅教的埋伏……”

原來,陰羅教的目標並非只是青石鎮的百姓,更重要的是玄心大師身上的洗髓經。他們用攝魂笛控制鎮民,一來是爲了飼笛,二來也是爲了引開注意力,方便他們對付玄心大師。

“洗髓經……”凌越和靈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那是少林至寶,據說能易筋洗髓,練成後功力大增,若是落入陰羅教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經書……我藏在了山神廟的橫梁上。”玄心大師喘息着說,“他們沒找到……”

話音未落,地窖外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還有鎮民的呼喊:“凌少俠!蘇姑娘說你可能在這裏!”

是蘇婉帶着人來了。她放心不下凌越,便帶着幾個壯實的鎮民,還有準備好的草藥和硫磺,循着蹤跡找了過來。

看到凌越沒事,還救出了人,蘇婉鬆了口氣,隨即又被靈溪的白衣勝雪吸引,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靈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對凌越道:“陰羅教的人跑了,必然會卷土重來。我們得盡快找到洗髓經,然後想辦法破解攝魂笛,保護鎮上的人。”

凌越點頭,看向衆人:“事不宜遲,我們先回鎮上,從長計議。”

陽光漸漸驅散了竹林的晨霧,一行人攙扶着玄心大師,朝着河邊走去。凌越走在後面,看着靈溪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斷劍,眼神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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