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衛生室的設備被鎮上醫院借調後拒不歸還,還搶走了醫保定點資格。
十幾位老人因無法得到及時的搶救而去世。
我沖到鎮醫院去爲鄉親們討要說法。
可鎮院長卻滿臉不屑:
“突發疾病死在求醫路上?跟我有什麼關系,要怪就怪他們命不好,活該!”
無數病人家屬就在我門前跪求我想辦法,村長找盡人脈關系想讓鎮醫院歸還設備。
我卻就此沉寂下來,只是整理好藥品和病人的病例檔案。
第二天開通了遠程問診和健康科普直播。
鎮醫院的醫生和鄉親們都說我瘋了,開直播只爲騙錢。
直到兩年後,我帶着衛健委的督察組走進了鎮醫院院長辦公室。
1
醫療設備一夜之間全部被鎮醫院拉走,只留下了一張輕飄飄的借調通知。
牆上的醫保定點牌匾也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暫停服務四個大字。
一張借調通知,一張印有暫停服務的A4紙。
徹底封鎖了鄉親們方便的求醫路。
我顫着身子蹲在門口,艱難喘息。
爲了解決鄉村就醫難的問題,我放棄了城裏醫院的聘請書,帶着書本和器械扎根農村。
我甚至規劃好了,再攢點錢就把衛生室擴建一下,買些新設備,爭取不再讓鄉親們跑遠路看病。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聽說鎮醫院來的新院長,是縣長的親戚。
他想把村衛生室的資源吞並,將十裏八村的鄉親們都逼到鎮醫院去看病。
沒跟我商量,沒走正規流程。
隨口說了句資源整合就拉走了所有設備和藥。
甚至還打通關系,搶走了醫保定點的資格。
“天殺的!這是眼睜睜看着我們家孩子去死啊!青山大夫,這可怎麼辦啊!”
李大娘抱着燒紅了身子的孫子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
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不斷來回踱步。
鄉親們都義憤填膺:
“隔壁李大爺突發心梗,都沒到鎮醫院,在路上就沒了!要不是他們搶走了我們衛生室的設備,李大爺根本不會死!”
“青山大夫,去告他們,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我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鎮醫院院長和縣裏關系硬,鎮政府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會理會我們這群人?
剛想開口,鎮醫院的院長張福一個甩尾將車停在了我面前。
他搖下車窗,隨手將一沓紙張拍在我臉上,施舍般開口:
“李青山,這是醫院給你的聘請書。”
“看在你是醫學院畢業的份上,我願意給你份工作,每個月給你開工資,總比在這破地方守着強。”
紙張鋒利的側邊直接在我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村長氣得拋下拐棍,想要沖上去理論。
李大娘抱着孫子,絕望的哭聲越來越尖銳。
我彎腰撿起聘請書,冷着臉狠狠將其團成紙球,反手擲到張福臉上。
張福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視線陰冷的像刀子,不斷在我臉上刮過。
我沒有說話,只冷冷地和他對視。
他被我看得渾身發毛,咬了下牙根啐了口唾沫後迅速開車離開。
我轉身沖進衛生室,從僅剩的藥物中找出退燒藥給李大娘的孫子喂下。
對上鄉親們通紅的雙眸,我輕聲立誓:
“他們拿走的,我會讓他們百倍千倍還回來。”
我將自己關在滿是狼藉的衛生室三天三夜。
憤怒、委屈、不甘,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幾乎要把我壓垮。
可想起鄉親們無助的眼神,想到自己回村扎根的初心,又硬生生咬着牙挺直背脊。
我將病例分門別類,裝滿一個又一個文件袋。
空蕩的藥架被文件袋塞滿。
我在滿室死寂中看了許久,窗邊的陽光照亮了我嘴角邊揚起的近乎殘忍的微笑。
你們喜歡搶資源,斷鄉親們的生路。
那我就讓你們嚐試一下被自己的傲慢和貪婪反噬,是什麼滋味。
2
我用衛生室僅剩的周轉資金買了一套便攜醫療設備和科普書籍。
鄉親們都以爲我要重新添置醫療設備,滿心期盼着我下一步動作。
可我,沒有繼續購入設備。
也沒有找關系要回醫保定點的資格。
而是托在城市任職主任醫師的同學幫我聯系了遠程問診的合作平台。
不是平常的線上諮詢。
而是聯合了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專科醫生,能爲百姓們提供精準診斷和醫療建議的遠程直播渠道。
沒幾天,一套專門爲醫療諮詢直播生產的直播設備就被人送到衛生室門口。
路過的鄉親們看到我的直播設備,眼中滿是不解,問我要做什麼。
我沒有回應,只是耐心地調試設備,熟悉線上問診的直播流程。
陌生的直播領域讓我感覺棘手,但我知道我必須堅持下去。
村長匆匆趕來,看見這一幕猛拍大腿,揚聲質問:
“青山,你這是做什麼?”
“就算沒了醫保定點和醫療設備,你還有好醫術,也不至於去幹直播吧!”
圍觀的村民們看向我的眼神也滿是失望。
“我看我們還是去鎮醫院多買些藥以防萬一吧。”
“青山大夫,是指望不上了......”
這些失望的眼神像是利刃,狠狠刺進我的身體。
村長攥着拐杖的手有些顫抖,恨鐵不成鋼對着我怒吼:
“李青山,你是村裏人合力送出去上學的大學生,怎麼能這麼自甘墮落?”
“如果你去世的父母知道你現在這樣,他們該有多失望!?”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僵着身子對上村長泛紅的眼睛。
聲音嘶啞:“村長,信我一次。”
說完,我也不再解釋,轉身繼續調試設備。
村長的拐棍咚咚敲響地面,不斷指着我的鼻子說我是“犟驢”。
“李青山,衛生室開不下去就去網絡上混飯了?”
張福快步走到我身邊,繞着我的直播設備轉了好幾圈,頗爲不屑地踹了兩腳。
“現在你這算啥?棄醫賣藝?”
“這些破玩意除了讓你丟人現眼還有什麼用?”
鄉親們死死盯着張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扶正了被張福踹歪的設備,然後按下遠程問診平台的啓動鍵。
手機屏幕還是那個跳出連接成功的提示,我微微鬆了口氣。
遠程問診直播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墮落。
只是我爲反擊鎮醫院強制資源整合,落下的第一顆棋子。
3
開啓直播問診的前三天,無數村民們圍到衛生室前。
村長時不時會沖進衛生室,敲着拐棍唉聲嘆氣。
而張福,也總會來衛生室面前炫耀,說自己主動將掛號費調低,吸引了周邊村落好多病人去看病。
我毫不猶豫戳破他掛號費降低,卻在藥價和檢查費上做手腳的事。
他卻不屑輕嗤,指着我的鼻子瘋狂嘲笑:
“李青山,有關系就是硬道理你懂不懂?”
我煩不勝煩,直接拿起掃帚將他打出去。
我們之間的矛盾持續了兩個月,鎮裏終於派幹部來調節。
村長陪着笑將幹部送到衛生室門口,而張福則背着手,滿臉不在意地跟在後邊。
幹部環視衛生室,嘆了口氣:
“是個好地方,做諮詢直播可惜了。”
說完,熟練地反手拍了張福一下,惺惺作態:
“張福,你過分了,怎麼能隨便借調人家的設備?影響多不好!”
張福擠眉弄眼,嘴上說着道歉的話,可眼中全是譏誚。
緊接着,幹部又看向我,語重心長:
“李大夫,雖然張院長這件事辦的魯莽,但他整合醫療資源也是爲了更好的服務鄉親們。這設備只是暫時借調,等用完了就會給你還給你的。”
還回來?
我心中冷笑。
那些設備早就被他們拆了零件,重新貼了標籤,成了鎮醫院的專用儀器,怎麼可能會還回來?
張福見我無動於衷,厭煩地“嘖”了一聲。
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行文規範,寫了明確日期的借調通知。
“之前那份不正式,現在給你補上行了吧?我們醫院就借用二十年,又不是不還!”
我看着借調通知上的日期,氣笑了。
小型醫療器械幾年就會更新迭代。
二十年後,從我衛生室裏借調走的醫療器械已經全部成了廢鐵!
毀了我八年扎根鄉村的心血,斷了鄉親們家門口就能看病的便利,就用一張破紙糊弄我!
村長站在一旁,蒼老的臉上滿是怒容。
我撐着桌角站起來,雙眸充血,死死盯着張福。
鎮幹部生怕我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連忙擋在張福面前。
“李大夫,你就別計較了,畢竟大家都是爲了鄉親們服務。”
他抬手拍拍我的肩膀。
“你那線上問診行不通的,趕緊停了吧,我給你做主,讓你直接去鎮醫院做主任醫師,以後外出交流學習都由你帶頭!”
我聽着他的話,表情沒有半分波動。
在他們這種人眼裏,承諾不過是隨口說說的謊言,轉頭就能拋到九霄雲外。
他們不過是想哄騙我別再瞎折騰,省的礙他們的眼!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我將那份借調通知撕成碎片,用力揚起。
碎紙洋洋灑灑飄落,張福拔高聲音:
“李青山,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冷冷盯着他,沉下聲音:
“張福,因爲你將衛生室的醫療設備搬走,村裏已經有五個老人因爲搶救不及時心梗、腦溢血去世。五條人命,一張破紙就想糊弄過去?”
鎮幹部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張福沉下臉,抬腳狠狠踹了下門。
“李青山,他們死了跟老子有什麼關系?”
“要怪就怪他們自己不能及時就醫,死在半路上是他們命不好!”
我扯了下嘴角,聲音冷到極致。
“如果不是你搶走設備,我就能及時給他們急救。”
“張福,你的心是黑的,你所謂的整合醫療資源,不過就是想讓所有人去你的醫院看病,想讓白花花的銀子全都流進你的口袋!”
說完,我指着門口:“滾!”
張福臉色鐵青,胸膛氣得不斷起伏。
瞪着雙眼似乎還想沖上來和我理論。
可下一秒,鎮幹部沉下聲音警告:
“張福,我們走。”
村長看看我,又看看怒氣沖沖離開的兩個人,躊躇一會才嘆了口氣。
“青山,你說你這是何必呢?你總不能靠直播遠程諮詢活一輩子。”
“得罪了張福,你不會有好日子過得。”
村長的腰佝僂下來,臉上的表情讓我知道他是真真切切在爲我擔心。
我握住他的手,低聲保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衛生室重新開起來。”
他抬起眼睛和我對視,眼中的灰敗似乎消散了一些。
好像我的話,給了他一絲渺小的希望。
期盼我能說到做到,重新給鄉親們掙到一條便利的求醫路。
4
我開啓的遠程問診直播,慢慢積累了人氣。
起初只是幾個老病號來找我諮詢,沒想到和我遠程連線的三甲醫院主任醫師根據情況精準判斷病情,開的藥有效又便宜。
名聲就這麼傳了出去。
我每天都守在衛生室,幫鄉親們測量血壓血糖,對接遠程醫生。
這天下午,我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後,衛生室的門被敲響。
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
“是李青山醫生嗎?我肚子好痛。”
我顧不得收拾,沖上去用按壓肚子的方式確認她疼痛的位置和病情。
恰好有對症的藥,喂她吃下半個小時後,她的臉上才重新恢復血色。
她緩了口氣,伸出手:
“李青山醫生你好,我叫沈清,是省衛健委派下來視察基層醫療的。”
“早就聽說過您的名字,所以特意過來拜訪,只是沒想到吃壞了肚子......”
她的臉上浮現一抹赧然,又很快消失。
沈清環視一圈,皺起眉:
“李醫生,怎麼你這裏只有最基礎的醫療設備?醫保資格也沒有嗎?”
我沒來得及說話,她銳利的視線就定格在牆上。
那裏還有曾經醫療定點牌匾的痕跡。
我淡淡開口:“鎮醫院整合醫療資源,把我的設備和醫保資格全部整合走了。”
沈清若有所思。
沒一會就注意到了我的遠程問診設備。
“李醫生,你竟然在做醫療補位!用遠程醫療打通優質資源下沉的通道,解決鄉親們看病難,看病遠的問題,你太聰明了!”
我怔住,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地顫了一下。
決定堅守衛生室時,我就知道這樣的行爲是不被理解的。
而沈清,卻清楚明白的說出了我在做什麼。
我僵住的身子莫名放鬆下來,努力壓下嗓音中的激動:
“你知道醫療補位?”
沈清重重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她在大學裏學的就是公共衛生,一直想爲基層醫療做些實事,沒想到在這裏找到了共鳴。
她記錄下我開啓直播遠程問診時的工作狀態,說要幫我申請政策支持和資金補貼。
她還聯系了衛健委,給我送來了專業的醫療耗材。
從這天起,她像是在我的衛生室裏扎了根。
經常和我湊在一起討論鄉親們的健康需求,想辦法爲我優化遠程問診的流程。
而省衛健委派幹部下基層的事情也傳到了張福的耳朵裏。
他時不時會開着車來衛生室門口打轉。
盯着我的視線變得格外陰沉。
在他眼中,我這個鄉村醫生和衛健委的人走得近,一定會想方設法檢舉他們,把他們醫院攪得天翻地覆。
所以,趁我帶着沈清去其他村子走訪時。
針對我的報復計劃,開始了。
等我們回到衛生室時,衛生室的門已經被拆了,隨便扔在一旁。
而擺在室內的遠程問診的終端設備被人砸得粉碎,電腦屏幕裂成了蛛網,主機箱裏面的零件也被拆的亂七八糟。
書架上的科普手冊被撕爛,醫療耗材也不翼而飛。
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我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除了鎮醫院的張福,還有誰會這麼做?
他怕我把他做的事情全部捅出去,所以就想毀了我的一切!
我狠狠朝着牆壁砸了一圈。
劇烈的疼痛讓我冷靜三分。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撿起那些破碎的零件,試圖拼湊起來,希望能還原一些醫療數據。
聞訊趕來的鄉親們更是雙眼泛紅,個個咬牙切齒。
“欺人太甚!張福就是個畜生!”
“青山大夫,這口惡氣我們一定給你出了!”
說着,他們就要召集全村的人去鎮醫院討說法。
我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不需要。”
“他不是喜歡偷偷摸摸搞破壞嗎?那我成全他!”
我重新購買了遠程問診的直播設備。
只是這次,我購買的是最新款,可以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直播。
張福,你所做的一切,會被所有人觀看,審判。
我們這局棋,才下到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