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就嘴硬吧你。”陸司辰顯然不信,“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也不知到是誰,當年被甩之後喝了一夜的酒。
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最終喝到胃出血,還是他大發慈悲救他。陸司辰暗自揶揄着。
顧京昭沒耐心再聽,對着話筒說了句“沒空陪你瞎扯。”
不等對方回應,利落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在沙發上。
他試圖將注意力拽回手中的項目書,但“她過得挺不好的”這句話,卻像魔咒般在腦海裏盤旋。
她怎麼會不好?
那個吃喝不愁的林家大小姐,連熱烈追求過的人都能說扔就扔。一句“玩玩而已”,比誰都瀟灑。
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指尖捏着策劃書的頁腳,正準備翻頁——
“咔噠。”
包廂門被推開,帶路人側身恭敬道:“王總,林小姐到了。”
林紓月下意識抬頭,目光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裏。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四目相對。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怎麼是他?
這種時間,這種場合,前任碰面,簡直無處遁形。
她快速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又若無其事地迅速別開臉。
不再看他。
五年不見,他早已褪盡青澀,周身散發着掌控一切的矜貴與疏離。
唯有眼尾那粒她曾最愛親吻的小痣,依舊如故。
林紓月攥着文件的指節泛白,心髒像被猛地重擊。
而顧京昭的指尖,也在無人可見的角落幾不可察地微動了一下。
看着女人幾乎是立刻的偏頭,他低呵一聲,看似毫無波瀾。
淡漠地移開了目光,仿佛只是瞥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然而這看似隨意的餘光,卻不受控地停留在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她瘦了。
曾經帶點嬰兒肥的臉頰清減下去,輪廓清晰得近乎銳利。
皮膚依舊白得晃眼,但不難看出,她眉眼間卻蒙着一層拂不去的疲憊。
像一顆……蒙塵的明珠。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掃過她略顯陳舊的大衣,以及那身精心搭配卻難掩落魄的裙裝。
所有探究與打量與剛才陸司辰那番意味深長的話,就此重疊。
她好像……真的過得很差。
林紓月憑借着強大的職業素養,迅速收斂情緒,扯出一抹標準的商務微笑。
轉向王進。
他才是她今天的目的。
旁的,隨便吧。
林紓月用着官方的語氣同那人打招呼,而王進那黏膩猥瑣的目光,正色眯眯地在她身上巡梭。
最後釘在她的小腿處。
她強忍着一陣翻涌的反胃感,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裙角。
若是五年前……
這種人早就被按在地板上摩擦,她一個拳頭就上去,咬着牙教訓“看好你姑奶奶是誰?!”
可惜,物是人非。
她暗暗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涌的沖動壓回心底。
她此刻所有的隱忍與逢迎,卻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前方那雙眼睛裏。
倚靠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眉頭發緊,周身氣場更是冷了不少。
五年。
顧京昭以爲那個名字連同那個人,早已被埋葬在心底最深的廢墟裏。
可當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闖入視線,以這種近乎陪笑的方式,出現在他最鄙夷的場合。
記憶裏那個像小太陽般明媚、熱烈的女孩,與眼前這株失水的玫瑰,緩慢重疊。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暗流。
不由得在心裏鄙夷自己:跟他無關。
只有那悄然收緊的指節,泄露了杯中之酒一樣激烈搖晃的情緒。
——
這邊,林紓月自坐下起,一股混雜着酒精與劣質古龍水的惡心氣味縈繞着她。
“林小姐真是貌美如花啊……”王進渾濁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轉。
肥膩的手看似隨意,實則頗有心機地搭上她身後的沙發背。
林紓月身體瞬間僵硬,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強撐着微笑:“王總,關於展會的翻譯面試……”
“哎,不急。”王進打斷她,另一只手不老實起來,看似拍肩,實則往下滑。
“工作嘛,有的是時間談,先放鬆放鬆。”
那只肥胖的手,最終落在了林紓月的肩上。
包廂另一端。
顧京昭看似慵懶地靠着沙發,長腿交疊,指尖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神情淡漠。
然而。
當他瞥見王進的手搭上林紓月的肩膀,而她竟沒有立刻躲開時,他的下顎線繃得死緊。
眼神裏的冷戾幾乎要溢出來。
離他最近的江易瞬間屏住呼吸,他知道,老板此刻很生氣。
但生氣的點在於……?
無從得知。
室內溫度仿佛驟降,旁人暗嘆不妙,瞬間噤若寒蟬。
林紓月猛地側身,躲開了王進的靠近,聲音些許顫抖:“王總,請自重!”
王進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眸間閃過一絲不悅,隨即又被淫邪取代。
他收回手,將一杯色澤濃鬱的雞尾酒推到她面前。
“這杯暗夜幽靈是特調。林小姐,給個面子?喝了它,我們就談工作。”
林紓月的視線落在那杯酒上。
想起進門前咽下去的藥,又想到母親的醫藥費,她心一橫,接過酒杯。
在王進得意的目光中低頭屏息,一口氣灌下大半。
辛辣液體滑過喉嚨的瞬間,她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黏膩中帶着苦澀的氣息。
是巧克力!
她對巧克力過敏!
心裏咯噔一下,剛暗嘆糟糕,便感到脖頸和臉頰隱隱發熱。
很快,這些她看不到的地方,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這細微的異樣,落在周遭冷漠的看客眼裏,卻成了別樣的意味。
王進盯着她臉上的酡紅,眯眼嗤笑:看來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
他剛想再進一步,卻莫名感到一道冰冷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竟對上了不遠處那位太子爺的目光。
顧京昭的眼神與之前並無二致,王進心裏卻不由得發怵。
他被空氣中的冷意凍到,壯着膽子諂媚道:“顧總,看林小姐這通身氣度……莫非,您二位認識?”
這話裏帶着試探。
林紓月心頭一緊,搶先開口,聲音清冷地截斷話頭:
“不認識。”
“王總說笑了,”她覺得剛才那句有些不妥,又連忙補充,“我與顧總,初次見面。”
話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帶着明顯嘲弄的嗓音,像冰碴子砸入酒中般響起:
“我很閒麼?”
顧京昭甚至沒有抬眼看她,只是漫不經心地晃着酒杯,“什麼阿貓阿狗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