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跟張偉商量好了，你不是說有八萬塊存款嗎？咱們一家人去趟雲南，好好玩一圈。”飯桌上，兒媳婦李靜夾了一筷子排骨，說得理所當然。我心裏一熱，這還是她嫁過來三年，第一次主動提帶我出去玩。我剛要點頭，她下一句話就把我澆了個透心涼。“我爸媽養我這麼大不容易，也沒出過遠門，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也跟着散散心。你就別去了，家裏貓沒人喂，你留下正好。”
我端着碗，愣住了。
飯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
李靜還在興致勃勃地用手機刷着旅遊攻略，嘴裏念叨着：“大理的風，蒼山的雪，洱海的月，媽呀，想想都浪漫死了！我們這次一定要住那個海景房！”
我兒子張偉，埋着頭扒拉着碗裏的米飯，一聲不吭，活像個鵪鶉。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那八萬塊，是我攢了整整五年的養老錢。
老伴走得早，我一個人把張偉拉扯大，供他讀完大學。他結婚，我掏空了積蓄給他買了這套婚房，房本上寫的還是他們夫妻倆的名字。
退休後，我每個月三千多的退休金，除了日常開銷，省吃儉用，才一點點摳出這八萬塊。
我沒別的念想，就是想着等以後走不動了，有個錢防身，不給兒子添麻煩。
前幾天張偉無意中問起，我才跟他說了這筆錢。
沒想到，我盤算着給自己養老的錢，在兒媳婦眼裏，成了他們一家人享受的旅遊基金。
而我，這個出錢的人，連去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家當個喂貓的保姆。
我看着李靜那張因爲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直沖天靈蓋。
“李靜，”我放下筷子，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這錢，是我準備養老的。”
李靜刷手機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眉毛擰了起來。
“媽，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現在身體不是好好的嗎？離養老還早着呢。再說了，有我跟張偉給你養老，你怕什麼？”
她撇了撇嘴，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耐煩和鄙夷。
“你那點退休金，一個月才三千多，夠幹嘛的？現在物價多貴啊。這八萬塊放銀行裏能生多少利息？還不如拿出來花了，活在當下，及時行樂，懂不懂？”
“就是啊，媽。”張偉終於抬起了頭，幫着他媳婦說話，“李靜也是一番好意，想帶你……呃，想帶大家出去玩玩。你別想那麼多。”
我看着我的兒子。
他躲閃着我的目光，不敢與我對視。
我的心更涼了。
“一番好意？”我氣笑了，“讓我出錢，你們帶着你嶽父嶽母出去逍遙快活，然後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喂貓，這就是你們的好意？”
“媽，你怎麼說話呢？”李靜不樂意了，聲音也拔高了八度，“什麼叫我們逍遙快活？我爸媽不是人啊？他們就不是長輩了？再說了，家裏的‘元寶’不是貓啊？它不要人照顧啊？我們都走了，它餓死了怎麼辦？讓你在家看看家，喂喂貓，有什麼問題嗎？”
“元寶”是李靜抱回來的布偶貓，精貴得很。
每個月貓糧、貓砂、零食、玩具，開銷比我這個老太婆還大。
我沒作聲，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
李靜見我不說話，以爲我被說服了，態度緩和了些。
她湊過來，挽住我的胳膊，開始撒嬌：“哎呀，好媽，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就當贊助我們小輩嘛。等我們以後賺錢了，肯定加倍孝敬你。這次就先這樣，好不好？我機票都看好了，再不訂就漲價了。”
張偉也在一旁敲邊鼓：“是啊媽，就當是爲了我。李靜她……她最近工作壓力大，想出去散散心。”
我慢慢抽回自己的胳膊。
看着眼前這兩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是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一個是我曾經真心想當成女兒對待的兒媳。
此刻，他們的臉在我眼中，變得無比陌生。
原來在他們心裏，我攢了五年的血汗錢，就該理所應當地拿給他們揮霍。
而我這個當媽的，連一只貓都不如。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的情緒，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行啊。”
我說。
“既然你們都計劃好了，那就去吧。”
李靜和張偉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笑容。
“媽！你真的同意了？你太好了！”李靜激動地抱了我一下。
張偉也鬆了口氣，對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媽，我就知道你最通情達理了。”
我看着他們興奮地討論着行程，預訂酒店，仿佛那八萬塊已經揣在了他們兜裏。
我沒再說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我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拿出那個我藏在最裏面的存折。
昏黃的燈光下，存折上“八萬元整”的字樣，顯得格外刺眼。
我摩挲着那個數字，心裏一片冰冷。
第二天一大早，李靜就喜氣洋洋地拿着一張購物清單遞給我。
“媽，這是我們要帶的東西，你今天去超市買一下。哦對了，順便去銀行把那八萬塊錢取出來給我，我要去旅行社把尾款結了。”
她把清單拍在我面前，頤指氣使，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我接過那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
防曬霜、面膜、太陽鏡、各種零食……甚至還有她爸媽要穿的沙灘褲和花襯衫。
林林總總加起來，怕是又要小一千。
而我的名字，一次都沒有出現在這張紙上。
我抬頭看着她，問：“這些，都要我花錢買？”
李靜翻了個白眼，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傻子。
“不然呢？旅遊不得準備東西啊？難道讓我們自己掏錢？我們哪有錢啊。”
她理直氣壯地叉着腰。
“你那八萬塊是旅遊基金，這些準備工作當然也得從這裏面出。”
好一個旅遊基金。
我點點頭，沒再跟她爭辯。
“行，我知道了。”
我拿起清單和我的錢包，走出了家門。
看着我順從的背影，李靜得意地哼着歌，拿起手機開始跟她媽媽視頻。
“媽，搞定了！那老太婆同意了！八萬塊，一分不少！哈哈，我就說吧，她就吃這一套！”
她沒有注意到，我出門的時候，順手帶走了床頭櫃抽屜裏的那個存折，以及另外一樣東西。
一本紅色的，寫着“房屋所有權證”的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