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爸什麼時候回來呀?你不是說他今天出差回來嗎?”
一個稚嫩的童聲打斷了我切水果的動作,我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客廳裏那個穿着奧特曼睡衣的小男孩。
他叫舟舟,是我老公周宴的……侄子。
至少,周宴是這麼跟我說的。
可現在,他這聲“媽”叫的是誰?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婆婆王秀蓮就從廚房裏端着一盤餃子出來,笑得滿臉褶子:“舟舟乖,你爸馬上就回來了,你看,奶奶給你包了你最愛吃的韭菜雞蛋餡兒餃子。”
我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幾乎凝固。
我叫林晚,和周宴結婚七年。
這七年,我們是外人眼中的模範夫妻,感情甚篤,事業有成。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場看似尋常的家庭聚會,會徹底撕碎我七年的美夢。
舟舟是半年前住進我家的。
那天,周宴抱着熟睡的舟舟回來,神情疲憊地告訴我,他哥嫂出了車禍,雙雙身亡,只留下這個唯一的血脈。
我當時心疼得不得了,抱着舟舟,看着他酷似周宴的小臉,立刻就接受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我甚至還主動提出,可以把舟舟的戶口落在我們名下,當成親生兒子來養。
當時周宴是怎麼說的?
他抱着我,眼眶發紅,聲音哽咽:“晚晚,謝謝你,你真是太好了。但不用了,我哥嫂有留下遺產,舟舟的生活不成問題,只是……只是他太小了,需要人照顧。”
我信了。
我全心全意地信了。
可現在,舟舟那聲清脆的“媽”,和婆婆那句理所當然的“你爸馬上就回來了”,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臉上。
我的目光落在婆婆王秀蓮身上。
她正慈愛地給舟舟夾餃子,完全沒注意到我煞白的臉色。
“媽。”我開口,聲音幹澀得嚇人,“舟舟剛才……叫我什麼?”
王秀蓮夾餃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嗨,小孩子亂叫嘛,你還當真了?舟舟,快叫嬸嬸。”
舟舟嘴裏塞滿了餃子,含糊不清地看着我,又看看王秀蓮,大眼睛裏滿是困惑。
“奶奶,她不是我媽媽嗎?爸爸說,她是……”
“舟舟!”王秀蓮厲聲打斷了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吃你的餃子,小孩子家家哪來那麼多話!”
舟舟被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低頭猛吃。
我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孩子亂叫,婆婆何必如此緊張?
爸爸?哪個爸爸?
舟舟的爸爸,不是已經……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種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拿出手機,顫抖着手點開了一個我幾乎從不使用的社交軟件,那是大學時注冊的,早就被我遺忘在了角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鬼使神差地打開它。
或許是潛意識裏,我需要一個不爲人知的角落,來窺探一些我不敢面對的真相。
我搜索了一個名字——陳靜。
這是周宴的初戀女友,也是我心裏的一根刺。
我知道她,周宴提起過,說他們大學畢業就分手了,早就斷了聯系。
可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準得可怕。
很快,我找到了陳靜的主頁。
她的頭像是一個女人的側臉,歲月靜好。
她的動態不多,但幾乎每一條,都和一個小男孩有關。
那個小男孩……
我點開一張放大的照片,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
照片裏,陳靜抱着一個笑得燦爛的小男孩,而那個男孩的臉,分明就是舟舟!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兒童攝影棚,牆上掛着氣球,上面寫着“舟舟8歲生日快樂”。
拍攝日期,是上個月。
而周宴,上個月正好“出差”了一個星期。
他說,是去鄰市談一個很重要的項目。
我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屏幕上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往下滑動,看到了更多。
一張張舟舟從小到大的照片,從襁褓中的嬰兒,到蹣跚學步的幼兒,再到如今活蹦亂跳的模樣。
而在這些照片裏,總有一個男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有時是一個背影,有時是一只搭在舟舟肩膀上的手,有時,是和舟舟同款的親子鞋。
那個背影,那只手,那雙鞋……我再熟悉不過。
是周宴。
我的丈夫,周宴。
所以,根本沒有什麼英年早逝的哥嫂,根本沒有什麼可憐的孤兒。
舟舟,是周宴和他的初戀女友陳靜的兒子。
一個八歲的兒子。
我和周宴結婚七年,他卻有一個八歲的兒子。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印記。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
“晚晚,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王秀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着一絲虛僞的關切。
我抬起頭,看着她那張堆滿皺紋的臉,只覺得無比惡心。
她知道,她肯定什麼都知道。
這個家裏,只有我一個傻子。
一個被蒙在鼓裏,還樂呵呵地幫別人養兒子的傻子!
“我沒事。”我放下手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慌,不能亂。
我現在發作,只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有恃無恐。
我要證據,我要讓周宴,讓這一家人,付出代價!
“可能有點低血糖,”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我先回房休息一下。”
說完,我不等她回應,轉身就走。
回到臥室,我反鎖上門,背靠着門板,身體才抑制不住地滑落。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
七年。
人生有幾個七年?
我把我最美好的青春,都給了這個男人。
我爲他洗手作羹湯,爲他操持家務,爲他放棄了自己熱愛的工作,甘心做他背後的女人。
我以爲我嫁給了愛情,嫁給了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到頭來,卻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我怕被他們聽見,怕他們看出我的異樣。
不知道哭了多久,門外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周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