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叔,都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
接通電話後,林奕恭恭敬敬地問好。
林家和莫家是世交,兩家老爺子在二野時還是親密戰友,私交一向極深。
莫志遠也是看着林奕長大的,可想而知兩家關系有多近。
也正因爲這層淵源,林家才放心安排林奕來南江省下放歷練。
“年紀大了睡眠就淺,睡了一覺又醒了。”莫志遠笑着打趣,“怎麼樣,基層工作不好做吧?”
“比我想象中還要難一些。”林奕苦笑道:“一個小小的鄉鎮,就牽扯諸多利益糾葛。村與村、鄉與鄉之間,只要有利可圖,明爭暗鬥就格外激烈。更麻煩的是一些地方宗族勢力,甚至能操控村兩委選舉,快形成‘土圍子’了。政府要是不喂飽這些宗族勢力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發展政策根本推不下去。他們或許不敢明着對抗,但私下裏欺上瞞下、能糊弄就糊弄,實在糊弄不過去,就搞些表面工程。莫叔,我也不怕您笑話,我到任三個多月,不僅沒打開工作局面,還被人送進了紀委。要不是有背景倚仗,只怕仕途早就完了。”
“小奕,你有沒有認真想過,爲什麼在基層打不開局面?”莫志遠笑着問道。
“是因爲我沒樹立起威信,指揮不動下面的人?”林奕蹙眉,不確定地說。
“對嘛,你自己都意識到症結所在了。”
莫志遠語態溫和地教導道:“你作爲黨委的一把手,要是不能立起威信,下面的人肯定會想盡辦法把你供成‘活菩薩’,架空你的權力。要知道,人是活的,權力是死的。你要是不能把權力牢牢抓在手裏,自然會有人千方百計把它竊走。爲什麼說新官上任要‘燒三把火’?這三把火燒的就是個人威信,你得讓手下人從骨子裏敬你、怕你,他們才會用心做事、不打折扣。尤其是基層工作,你性格不強勢些,他們只會覺得你好糊弄,更不把你當回事。所以眼下,你想打開局面也不難,借用偉人的話:‘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別害怕亮劍,只要你認爲做得對,就放手去幹,天塌下來有我們這些長輩給你兜底!”
“莫叔說得對,既然選擇了仕途,就不能怕鬥爭。退讓換不來團結,只有鬥爭才能真正贏得團結。”林奕目光愈發堅定起來。
“小奕,你以前只在校團委工作過,沒基層從政經驗,一開始不適應很正常。”莫志遠笑着勉勵,“慢慢來,工作久了自然會成長。”
“謝謝莫叔,大晚上還特意給我‘補課’。”林奕誠懇道謝。
“你這臭小子,跟我還客氣什麼?”
莫志遠笑罵道:“再過幾個月我過生日,小北也會請假來南江,你們倆好久沒見了,正好聚聚。”
“好,我一定準備份大禮給您慶生。”林奕笑着應道。
“我的禮物就免了,你多花點心思給小北準備一份吧。”莫志遠話裏有話地暗示,“上次她過生日你沒來,至今還在生你的氣呢。”
林奕聞言有些尷尬,他明白莫志遠的意思。
林、莫兩家早有聯姻的打算,而聯姻的對象,正是他和莫小北。
“她在部隊裏過得還好吧?”想到已經近兩年沒見過莫小北,林奕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不施粉黛、精致動人的臉龐。
……
次日上午九點,安雲縣政府機關家屬院。
譚邵龍火急火燎地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向譚彥昌問道:“爸,梁志勇那邊真的沒救了?”
譚彥昌嘆了口氣:“這次郭啓平鐵了心要辦他,就算上常委會投票,我也攔不住。除非我打破和郭啓平的政治默契,徹底撕破臉,否則梁志勇必死無疑。”
譚邵龍梗着脖子不服氣:“撕破臉就撕破臉,我就不信姓郭的能把我們怎麼樣!”
“閉嘴!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禍從口出,能不能長點記性?”譚彥昌面色陰沉,動了肝火道:“這次要不是你任性,梁志勇也不會出事,我也不會損失這麼重要的得力手下!”
譚彥昌想想都肉疼。
這些年,爲了扶持梁志勇,他投入了不少政治資源,如今多年布局毀於一旦。
沒了梁志勇這個爪牙,他對紀委的控制和影響力怕是要大幅下降。
“爸,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見譚彥昌真的動了氣,譚邵龍不敢再頂嘴,耷拉着腦袋解釋,“我已經派人查過了,姓林的在雍平根本沒什麼背景,誰能想到郭啓平會爲他出頭?”
“行了,事已至此,說這些廢話沒用。”
譚彥昌擺擺手,一臉煩躁道:“那個林奕,你別再招惹了。至少在我摸清他的底細之前,別和他正面沖突。”
“爸,那家夥性子傲得很,就算我不找他麻煩,他也未必會善罷甘休。”譚邵龍撇撇嘴。
“我先找人幫你說和。如果他願意化幹戈爲玉帛,這點恩怨就這麼算了。”譚彥昌背手走到窗前,眼神冷幽幽地發亮,“要是他不依不饒、不識趣,那我也只能把他‘請’出安雲縣了。”
譚邵龍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沒人比他更清楚譚彥昌的政治手腕。
要是譚彥昌親自出手,就算林奕有天大的背景,也得灰溜溜地從安雲縣滾蛋。
這可不是吹牛,安雲縣的前兩任縣委書記,全都是被譚彥昌用手段拉下馬的,其中一位現在還在監獄裏服刑呢。
……
與此同時,縣委書記辦公室。
郭啓平拿出珍藏多年的好茶,熱情地親自給林奕泡了一杯:“林奕同志,你嚐嚐,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正宗龍井茶。”
他一邊笑着招呼,一邊通報好消息:“剛剛順安同志匯報,梁志勇已經主動向紀委投案自首了。我已經指示,要對他的違紀行爲深挖到底,要是牽涉職務犯罪,就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總之,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難怪都說官場中人最勢利,果然如此。”
面對郭啓平的熱情,林奕面上從容應對,心裏卻不禁苦笑。
在他的背景暴露前,他想見郭啓平匯報工作,光排隊就排了一個多月。
見面後也只給了半個小時,更別說親自泡茶了。
如今能得到這般待遇,全靠背後的關系,否則他現在還在紀委留置室裏接受審查。
“你上次說想申請鄉村振興補助資金,我已經給財政局打過招呼了,二十萬補助三天之內就能到賬。”
郭啓平並不知道林奕的心思,一臉和顏悅色地說。
“以後工作上有什麼需要,隨時來縣委找我,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謝謝郭書記!有了這筆補助,我們鄉就能試着扶持發展特色中草藥產業了。”
人家都把好處送到嘴邊,林奕自然要領情,誠懇地表達了感謝。
見林奕接受了自己的人情,郭啓平的笑容更加燦爛,強行留他吃了午飯。
飯後,郭啓平本想用縣委書記的專車送林奕回清河鄉,林奕委婉拒絕後,自己乘坐縣城的小巴車,忍着路上顛簸,回到了清河鄉的停靠站點。
然而,還沒等他從小巴車上下來,耳邊就傳來一陣婦女淒慘絕望的叫聲:“傅彪,我們家的宅基地都無償轉讓給你了,你還不肯罷休,非要逼死我們才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