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夏守忠身子微微一抖,此番卻不敢接話,只連忙低頭躬身,默立一旁,恍若未聞。
榮寧街上。
許青封出宮後,便領着一行人徑直來到此處。
這條街雖名榮寧,卻不止有榮、寧二府,還坐落着幾座侯府,故而頗爲熱鬧。
平西侯府恰也在此。
侯府匾額雖仍高懸,但因多年無人打理,早已物是人非。
許青封側首望了一眼人丁興旺的榮國府,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且等着罷,當年他所受的屈辱,必將十倍奉還。
若非當年恰在此時覺醒了一項金手指,他恐怕早已不知葬身何處。
這金手指,幾乎與他前世所玩的遊戲《我的世界》全然相同。
遊戲中不僅礦石、武器、動物、食物等皆可帶入此界,連其中的村民亦能召喚而來,且對他百分之百忠誠。
數年之間,許青封多半光陰皆用於大力發展這小世界。
繁衍村民成爲首要之務。
如今,他的世界中已建起一座巨城,村民已有十多萬之衆,礦場、農場、牧場一應俱全。
世人皆知許青封在草原殺得異族聞風喪膽,卻不知其中大半功勞,實源於那些悍不畏死的村民。
正因如此,他所組建的“鐵浮屠”
才能在拒北軍中脫穎而出,令草原異族聽到名號便不寒而栗。
當年若非拒北王 三信將他從草原深處召回,他說不定已帶着鐵浮屠直抵狼居胥山。
見主子一直盯着榮國府大門,身材魁梧的老黑上前道:
“爺,要不咱這就去砸了這破國公府,給爺出口惡氣?”
老黑亦是許青封從小世界中帶出的村民。
來到此界後,模樣不似遊戲中那般方正,圓潤了些,但仍是一張國字臉。
他也是早年隨許青封殺入草原、七進七出而未陣亡的狠人,現任都尉一職。
作爲身邊的“老人”,他深知主子與開國一脈的舊怨。
主子受了委屈,他們自然要替主子討回來。
許青封卻擺了擺手。
“罷了,如今神京局勢未明,容他們再逍遙兩日。”
其實比起開國一脈,他最恨的,是仁壽宮裏的那位。
若非當年其聽信讒言,父親又何至於鋃鐺入獄,害得許家家破人亡。
那時,整個神京幾乎盡在那位掌控之中。
他想出頭難於登天,這才變賣家產,投身西北——唯有在那裏,尚有一線機會。
他並未料錯。
在拒北軍中嶄露頭角後,他得拒北王看重。
對方不惜與太上皇決裂,執意收他爲義子。
這份恩情,許青封沒齒難忘。
如今,他手中已握有資本,是時候與那位好好清算一番了。
“你這小子,還不鬆手!”
“小心你薛爺爺揍你!”
一陣嘈雜聲忽然響起,打斷了許青封的思緒。
轉頭望去,街邊一名三十餘歲、滿面風霜的中年漢子正狼狽倒地。
即便口吐鮮血,仍死死抱住面前那囂張之人的腿不肯鬆開。
“爺,求您放過我家姑娘吧!她性子笨拙,實在不懂伺候人,您還是另尋他人吧!”
被抱住的青年絲毫不爲所動,反而哈哈大笑。
“只要這小娘子長得標致,爺我才不在乎她會不會伺候人!”
說罷,他又狠狠朝地上的漢子踹了幾腳,腳腳都朝着心口去。
地上的漢子蜷起身子,卻依然不肯鬆手。
“爹爹!”
一旁站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容貌秀麗,見父親被打得連連吐血,淚水漣漣地想要沖上前,卻被兩個小廝死死拽住,動彈不得。
她眼中的淚珠不斷滾落,看得周圍衆人心中不忍,幾乎想上前英雄救美。
可隨即想起——這裏是神京。
一塊磚頭扔出去,都能砸中個勳貴子弟。
那男子敢當街強搶民女、如此跋扈,背後定然有人撐腰。
豈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求求你,放了我爹爹吧!”
姑娘連聲哀求,那男子卻理也不理。
見漢子始終不放手,他頓時火冒三丈。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往死裏打!”
話音一落,身後另外兩名小廝便提着棍棒上前,對準漢子的腦袋狠狠砸下——
那架勢,簡直像是不把人命當回事。
周圍不少百姓閉上了眼,不忍再看。
姑娘嚇得瞪大雙眼:“不要——”
“啪!”
棍子並未落到漢子頭上。
衆人抬眼看去,只見一柄樸素的刀鞘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握刀之人是個白衣青年,氣度宛如貴公子。
正是許青封。
男子見有人阻攔,臉色一沉,怒喝道:“你是何人?敢管你薛蟠薛爺爺的事?”
離得近了,許青封聞到一股酒氣,這才明白對方爲何如此大膽。
薛蟠?
聽到這名字,許青封微微一怔。
這就是金陵人稱“薛霸王”
的薛蟠?
看來薛家如今已進京,暫住在榮國府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剛回神京,本還想讓賈家再逍遙幾日,沒想到對方竟自己把把柄送上門來。
見許青封不語,薛蟠以爲他被自己的名號嚇住了,得意洋洋道:
“既然知道薛爺爺的名號,還不快滾?小心爺把你打得親娘都認不出來!”
許青封眼神一冷。
“呵,喜歡仗勢欺人是吧?給我狠狠打,生死不論。”
薛蟠大驚,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對方明知他是誰,竟還敢說這種話,甚至不顧生死——
就算再蠢,他也明白今天碰上硬茬了。
母親和妹妹時常叮囑,在神京千萬要收斂性子,免得得罪人,連性命都難保。
正想開口緩和氣氛,一只碩大的拳頭已砸到眼前。
幾名小廝趕忙上前護住薛潘,卻哪裏是從戰場歸來的老黑幾人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動彈不得。
薛潘頓時成了主要目標。
老黑他們早就看這欺男霸女的家夥不順眼,加上自家主子發了話,拳頭虎虎生風,直往薛潘臉上招呼,打得他抱頭鼠竄,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別打了,別打了,我認錯……”
“哎呦,怎麼還打啊……”
此處離榮國府不遠,抬眼便能望見。
守門的家丁本認得薛潘,想上前幫忙,卻見那幾個小廝轉眼就被壯漢放倒,嚇得不敢動彈。
一名家丁急忙跑進府裏報信。
……
此時榮喜堂內坐滿了人,鶯鶯燕燕,熱鬧非常。
史老太君拉着大臉玉坐在首座軟榻上,旁邊陪着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媽說話。
下面,三春拉着黛玉和寶釵,聽王熙鳳說些逗趣的話,笑聲不斷。
賈寶玉雖坐在史老太君身旁,心思卻早飛到妹妹們那邊去了。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一個小丫鬟匆匆掀簾跑進來。
史老太君皺眉不悅:“慌慌張張的,又怎麼了?”
丫鬟連忙跪下:“老太太恕罪,是門房來報,說薛家大爺在門口被人打了。”
衆人大驚。
薛家在賈家暫住多時,誰不知薛霸王平日何等囂張,今日竟被人教訓了,還是在榮國府門口!那動手的人,難道絲毫不顧賈家的顏面?
堂中最焦急的自然是薛姨媽和薛寶釵。
但寄人籬下,母女倆只得望向史老太君求助。
這裏畢竟是神京,不是金陵。
史老太君拄着龍頭杖起身,冷聲問:“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我國公府門前動手?”
丫鬟低頭答:“門房說不知是哪家公子,隨行的侍衛像是軍 來的,他們不敢妄動,只好進來通報。”
史老太君怒哼:“欺人太甚!快叫老大和政兒出去看看,別讓薛哥兒被打壞了。”
丫鬟忙道:“已經讓人去通知大老爺和二老爺了。”
史老太君這才緩了口氣。
賈寶玉見薛寶釵眼中含淚,心疼不已,上前安慰:“寶姐姐別擔心,父親他們既已過去,定很快就能抓住那惡徒。”
薛寶釵一心記掛哥哥,只微微點頭,並未多言。
賈寶玉便走到她身邊繼續寬慰。
旁人對此習以爲常,唯有林黛玉眨着一雙桃花眼,目光流轉。
另一邊,賈赦不知去哪兒 作樂,不見人影。
賈政接到消息,急忙帶着家丁趕出去。
等他們到時,薛潘臉上早已血肉模糊。
起初挨打時,他還能哼哼唧唧地叫罵幾聲,如今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薛潘這副慘狀,賈政臉色一白。
“住手!”
老黑幾人這時也打痛快了——這可比捶沙包過癮多了。
收到主子的眼色,他們便退到了一旁。
賈政趕忙帶着家丁把地上的薛潘扶起來,疼得他“呃呃啊啊”
一陣怪叫。
仔細一瞧,薛潘雙腿已扭曲變形,顯然斷成了好幾截。
好歹自己是他的姨父,薛潘竟在自家門前被打成這般模樣,往後能否走路都難說。
賈政頓時怒視幾人:
“天子腳下,你們無故當街行凶,將人傷成這樣,究竟是哪家的子弟?難道王法在你們眼中形同虛設嗎?”
“哦?”
許青封勒馬踱到賈政面前,居高臨下地輕蔑一笑。
“怎麼,這才幾年,賈大人便將在下忘了?”
賈政一愣。
細看之下,這張臉確有幾分熟悉,卻與記憶中任何勳貴子弟都對不上。
“你是……?”
許青封眯起眼。
“賈大人忘得倒輕鬆。
可當年您與尊夫人對在下的折辱,我許青封一刻也不敢忘。”
“許青封!!!”
“你……”
賈政猛然瞪大雙眼,這才終於認出他來。
這不正是當年聽信王夫人讒言、被賈家退婚又設計奪去家產田地的許青封嗎?
當初,自詡君子的賈政還假意嘆息了一番,隨後便自然而然地將這事拋之腦後。
再聞許青封消息時,他已成了拒北王的義子。
那時賈政追悔莫及,自己怎就昏了頭,竟結下這般仇家。
爲此他還與王夫人大吵一架,直到史老太君出面調停才作罷。
歲月流逝,賈家也漸漸將此事淡忘。
誰知今日,許青封竟突然出現在眼前。
賈政不由得惶恐起來——這人對外號稱“小人屠”,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如今他回到神京,賈家還能有好下場嗎?
沉默半晌,賈政心頭的火氣早已被懼意取代。
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咬了咬牙,放低姿態道:
“青封,當年確是我一時失察,縱容她們做了糊塗事,賈家對不住你,對不住許家。”
話音一轉,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