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的躺在半人高的草地裏。
他閉着眼睛,雙手交疊在腦後,微微敞開的白襯衫隨風輕輕擺動。
淡藍色的牛仔褲上,沾了些許青草。
天空上,一朵蒲公英花瓣緩緩的飄蕩着。
花瓣上的絨毛在陽光下透出一絲詭異的血色,在頂端上仿佛有什麼東西蠕動着。
忽然,蒲公英的花瓣猛地一顫,絨毛紛紛脫離了出來,在陽光和微風裏四處飛揚。
一根絨毛悄無聲息的朝他飄落下來。
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絨毛裏血色的脈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裏面涌動。
這時候,絨毛頂端猛地張開,從裏面探出一根細小而鋒利的針刺。
針刺在陽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光芒。
它緩緩的朝他臉上皮膚扎來。
可他依舊閉着眼睛毫無察覺,好像已經睡着了一樣。
當針刺剛剛觸碰到皮膚的時候,他忽然被一陣吵鬧的聲音驚醒。
睜開眼的那一刻,眼前的畫面瞬間定格。
隨後,畫面神奇般的開始不斷破碎,一格格的好像被人整整齊齊的撕掉。
每一塊畫面的破碎,又都詭異的出現了新的畫面。
最終,新的畫面漸漸的拼湊完整了。
失去焦距的模糊視線,再次緩緩恢復。
這是一個房間。
天花板塗着白色的牆漆。
對面的門是棕褐色的。
門上鋪滿了一條條假裝成天然木紋路的線條,一把生了鏽的吉他掛在了上面,已經斷了好幾根弦。
剛剛吵醒他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鬧鍾,銀色帶着一些鏽痕的金屬外框架上是一個機器貓的圖案。
機器貓咧着嘴,蹬着小短腿在拼命喊叫着。
“大雄,大雄,起床啦!”
“大雄,大雄,起床啦!”
“大雄,大雄,起床啦!”
……
他當然不叫大雄,他叫宋晨。
宋晨聽到這麼幼稚的鬧鍾聲音,不耐煩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機器貓很配合的閉嘴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
“阿晨,起來吃飯啦。”
老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宋晨揉了揉額頭,起身來到衣櫃面前。
他有氣無力的拉開衣櫃,裏面都是亂七八糟的衣服,像極了女朋友跟他分手時的樣子。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充滿了隔夜的酸味。
懶成這樣……最終還是自己抗下了所有。
但他沒有任何想收拾一下衣服的念頭,拿出最靠近他的幾件看起來差不多可以湊合的衣服。
他很快就穿好衣服,一件白色的夾克,一件牛仔短褲。
嗯,這種搭配,他也有點看不下去,但不管了,能穿就行。
打開門,看到老媽已經將早餐做好,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
日復一日的鹹鴨蛋、花生米還有小米粥……
他無精打采的走了過去,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在旁邊的妹妹,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拿着鐵質的湯勺有一下沒一下的挖着稀粥往嘴裏送。
“哈哈,我就說嘛,我肯定中獎的。”一個男人從另外一個屋子裏走了出來,一邊還穿上一件格子襯衫。
“中了一個三等獎有什麼好炫耀的?吃飯吧。”老媽面無表情的解下圍巾,坐了下來。
“嘿,這婉婷居然還未婚先孕?搞笑了,現在娛樂圈都這麼亂了?”男人坐了下來,拿起報紙看着。
宋晨和妹妹都沒說話,仿佛習以爲常了。
“你管人家的事,趕緊吃飯。”老媽沒好氣的看了男人一眼。
“嗯,也是啊,吃飯吃飯……”男人拉過一碗粥,吃了起來。
“阿晨,多吃點,你現在正長身體呢!”老媽將一個鹽鴨蛋的蛋黃挖了出來,放在了宋晨的粥裏。
“媽,我也要。”妹妹探頭探腦的看着所剩不多的蛋黃說道。
“你吃這個……”老媽將旁邊一塊培根放到了她的碗裏。
妹妹似乎有些不滿的嘀咕了幾句,又繼續低着頭吃了起來。
宋晨望着稀粥裏的蛋黃,這是他最不喜歡吃的東西,可老媽每次都弄給他。
他喜歡的是培根。
妹妹喜歡的是蛋黃。
老媽爲什麼每次都搞錯?
“爸,這個給你吧。”宋晨打算將粥裏的蛋黃夾給男人。
“不用不用,阿晨,我中午還要加班,你幫忙接一下你妹妹。”老爸一邊吃着,一邊說道。
“哦。”宋晨默默的將蛋黃送進了嘴裏。
每天的早餐,一家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
這時候,房門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隨後,聲音開始連續起來,砰砰砰的傳了進來。
敲門的聲音,夾帶着讓人煩躁的節奏,有種歇斯底裏的感覺。
老爸罵罵咧咧的站了起來:“媽的!搞什麼!每天都要來鬧一次嗎?真是沒完沒了了啊!”
他來到房門口,憤怒的打開門。
外面站着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削瘦的身體,蒼白的臉孔,有些渙散的眼瞳正盯着老爸。
“你又想幹什麼!”老爸不耐煩的看着對方。
男人神情麻木,口中念念有詞:“給點吃的,給點吃的……給點吃的……”
聲音沒有絲毫情感,好像一台重復的機器。
哪怕見過他很多次,老爸都忍不住呆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老爸才回過神。
“你有病吧!我說了,我們家不歡迎你,你趕緊走,別天天來吵!”老爸推了他一下,打算將門關起來。
男人忽然伸出手,彭的一聲擋在了房門上。
老爸吃驚的看着他。
宋晨和妹妹還有老媽也吃驚的看向了男人。
因爲以前每次男人在門關上後就默默離開了,這是他第一次動手阻攔。
男人拖着有點僵直的腿,晃了進來。
老爸有點害怕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驚慌的看着他:“你、你想幹什麼……”
“給點吃的,給點吃的……我好餓啊……”男人晃着僵直的身體,眼神呆滯的朝桌子看來。
隨後,他的眼神漸漸炙熱起來,一下撲向了桌子。
宋晨和妹妹,還有老媽都嚇壞了,連忙躲開。
彭的一聲,男人撲到了桌子上,瘋狂的將吃的往嘴裏胡亂塞去。
一家人就這樣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過了一會兒,男人嘴巴裏就塞滿了花生米和鹹鴨蛋。
他漸漸停了下來,喘着粗氣,口水緩緩從嘴角滴落,他呆滯的臉開始慢慢扭曲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忽然,他將嘴裏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大喊大叫起來:“不好吃,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啊!”
他發了瘋似的一把將桌子狠狠掀翻,一回頭盯住了妹妹。
他的眼珠子瞪的很大,裏面布滿了血絲。
他的嘴角開始裂開,一直裂到了耳下,鮮血不斷的滴落下來,露出了裏面一排鋒利的獠牙,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聲。
“啊!……”妹妹瞬間尖叫了起來,驚慌失措的跌倒在地。
男人瘋狂撲到了她的面前。
隨後,一蓬鮮血飛濺了起來,狠狠潑在了宋晨的臉上。
他呆滯的看着眼前被染成血紅色的畫面。
男人咬在妹妹的脖子上,瘋狂的撕下血肉……
妹妹沾滿鮮血的臉龐變的蒼白,她的眼神漸漸渙散,軟弱的身軀被帶動的一晃一晃,地上緩緩溢出一大片的血液。
宋晨面色驚恐,渾身發抖的一步步下意識後退着,不知不覺進了他的屋子。
他猛地將門關了起來,隨後,他就聽到外面傳來老爸老媽的慘叫聲,還有那個男人的嘶吼聲……
他的瞳孔急速的放大,額頭的冷汗不停的流淌下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髒瘋狂的跳動着。
他頂着門,低着頭,死死的盯着腳下。
不多久,門縫下忽然流進來一片鮮血。
他嚇的倒退了出去,跌坐在了地上。
他死死的盯着房門,他不知道那個男人什麼時候會破門而入。
他一動都不敢動,恐懼已經讓他感覺到呼吸困難,喉嚨發幹,仿佛被點燃了一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
外面似乎沒有動靜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宋晨艱難而又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
他的兩條腿都快麻木了。
他踉蹌的靠近房門。
外面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他小心的將房門打開一道縫隙,朝外面看去。
人呢?
他看到外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他很吃驚,將門打開走了出來。
人呢?
客廳裏,一個人都沒有。
桌子依舊完好無損的擺放在客廳中央。
老媽老爸還有妹妹呢?
那個像怪物一樣的男人呢?
宋晨吃驚的四處尋找,可整個客廳裏,就只有他一個人。
他忽然停下目光。
地板上,沒有血跡。
他來到自己房間門口,他分明記得血液流到了這裏。
可這裏什麼都沒有。
他又來到自家房門口,他打開了門。
他呆滯的從家裏走了出來,望着空無一人的過道,安靜的十分詭異。
彭的一聲,房門忽然被風狠狠刮上。
他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
可他卻驚呆了。
他伸出手,難以置信的摸在門上。
只見房門上爬滿了蜘蛛絲,鏽跡斑斑,下面的鎖也已經腐蝕爛掉,仿佛過去很多年一樣。
怎麼會這樣?
他驚恐的推開門,吱呀一聲,不少灰塵從頭頂落下。
他看到了屋子裏的情景。
灰暗的光線下,到處都爬滿了蜘蛛絲,桌椅亂七八糟的散落一地。
他瞪着這情景,足足呆滯了好幾分鍾,最終,他緩緩的將門關了起來。
他背靠着門,閉起了眼睛。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最後,他睜開了眼睛,眼神已經變得沒有絲毫情感。
他離開了門,一步步機械的朝樓下走去。
過道裏傳來他那突兀而又死氣沉沉的腳步聲。
此刻,樓底下來了很多警車,將整棟大樓團團包圍起來。
整棟樓沒有一點光線,斑駁的外牆已經腐爛,所有的玻璃窗全部碎裂。
大樓的四周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不知道荒廢多久了。
“目標出現,目標出現,準備收網!”一個警官拿着對講機喊道。
沙沙的聲音傳出,過了一會兒,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收到!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盡量活捉,盡量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