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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黑道大佬陸司梟收養了一對姐妹,待遇雲泥之別。
一個當野狗窮養,一當公主富寵。
對此,陸司梟振振有詞。
“姐姐沈絮凝未來要做陸家的女主人,與我並肩,執掌陸家,必須磨掉所有嬌氣。”
“只有窮養,才能磨煉意志。”
“至於妹妹沈霧眠,將來我又不娶,隨她享樂便是了。”
於是,沈絮凝從六歲到十八歲,嚐盡了人間苦楚。
爲了從下水道口摳出滾落的五毛錢硬幣,她可以不顧污穢,指甲外翻。
爲了追回被小混混搶走的一塊錢,她可以被打得鼻青臉腫,肋骨骨裂。
甚至爲了湊錢看病,她賣掉了自己的一顆腎,連麻藥都沒有打。
只有收廢品的阿婆,見她可憐,總會偷偷給她做一碗熱湯面。
直到這日,阿婆突發重病,危在旦夕。
醫院裏。
沈絮凝跪在陸司梟跟前,磕了整整一百多個響頭。
血肉模糊,鮮血順着臉頰滑落。
“司梟!求求你!能不能給我漲一點生活費,就一塊!只要多一塊錢!阿婆就能做手術了!我求求你了!!”
話音未落,她的額頭又重重磕下。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回蕩,一聲接着一聲。
可沈絮凝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鮮血大股大股滲出,遠看像一個血人。
陸司梟垂眸看着,看着這個他親手培養的、未來的陸家女主人,眼底似乎有什麼極細微的東西動了一下。
他剛要開口說什麼。
就在這時,穿着昂貴高定裙子的沈霧眠走來,輕輕挽住陸司梟的胳膊。
語氣嬌柔,卻字字如刀:
“司梟哥哥這麼做,都是爲了姐姐你好呀。姐姐你將來是要做陸家女主人的,是要和他一起面對大風大浪的。現在心志不堅,將來怎麼輔佐司梟,怎麼執掌偌大家業?”
說着,她頓了頓,俯視着跪伏在地的沈絮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姐姐,爲了一點私情,就要死要活,甚至不惜用自殘的方式來逼迫司梟哥哥心軟......你這樣做,豈不是辜負了司梟哥哥這十幾年磨煉你心智的苦心嗎?”
“你現在每退讓一分,將來可能就會讓司梟哥哥和陸家,陷入萬劫不復呀!”
沈霧眠這番“深明大義”的話,瞬間讓陸司梟眼中的惻隱收了起來。
他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沈絮因,仿佛在看一件不合格的器具:
“霧眠說得對。”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連這點取舍都做不到,將來怎麼執掌陸家?”
“今天你可以爲一個收廢品的老太下跪磕頭,明天是不是就能爲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出賣陸家的利益?”
說着,他冷漠踢開沈絮凝攥着他褲腿的手。
毫不留情,眼神冷得像屋檐上的雪。
沈絮凝心髒驟然一疼,望向陸司梟那張冷峻的,她看了十二年的臉。
恍惚間,眼前熟悉的眉眼開始扭曲。
記憶拽回到,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雨天。
福利院走廊裏,她和沈霧眠並排站着。
年僅八歲的她們,面前是神情冷峻的陸司梟,以及他身後的陸氏夫婦。
陸夫人溫柔地摸了摸沈絮凝的頭,又看了看沈霧眠,對陸司梟輕聲囑咐:
“司梟,以後,就從她們兩個裏,選一個最堅韌、最能擔事的,陪你一起執掌陸家。”
那時的陸司梟,少年老成,視線在兩張小臉上掃過後,指向了沈絮凝。
“就你了。”
從那一天起,她和沈霧眠的人生,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
兩年後,陸父陸母意外去世,陸司梟徹底掌權。
沈霧眠可以在奢侈品店裏,眼睛不眨地買下一條二十萬的高定裙子,而同一時間,沈絮凝只能穿從垃圾桶裏翻找出的舊外套。
沈霧眠的餐桌上,擺滿了空運來的鮑魚、黑鬆露,而沈絮凝的碗裏,永遠是看不見油星的清水煮面條。
沈霧眠住在陸家別墅采光最好的公主房,房間裏堆滿了昂貴的玩偶和精致的首飾,衣帽間大得像迷宮,而沈絮凝則住在別墅最底層的地下室,終年溼冷。
十年。
整整三千多個日夜。
她不是沒有反抗過。
她曾拖着被打得青紫的身體站在陸司梟面前,質問他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她要承受這些。
而陸司梟只是頭也不抬,語氣淡漠如常: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沈絮凝,你將來要站在我身邊,執掌的是偌大的陸家,這點苦都吃不了,怎麼配得上那個位置?”
久而久之,她也試着用這句話來麻痹自己,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日夜。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給過她溫暖的阿婆,生命垂危,急需手術。
而她,這個被陸司梟親口指定的、未來的陸家女主人,卻連多拿出一塊錢救命錢的能力都沒有。
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但比額頭上更痛的,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它跳了那麼多年,掙扎了那麼多年,此刻,卻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沉沉地墜了下去。
好累。
真的太累了。
沈絮凝抬頭,看向陸司梟那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
突然覺得無比陌生,也無比......可笑。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撕心裂肺:
“陸司梟!求求你!就這一次,就多一塊錢救救阿婆!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陸司梟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薄唇微啓,話語寒徹骨髓:
“冥頑不靈。看來這些年的磨煉,還是沒能讓你明白什麼叫‘大局’,你還是繼續反省吧!”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摟着沈霧眠轉身。
沈霧眠回頭,留下一個得意的眼神,跟着陸司梟邁步離開。
就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間,一聲刺耳的儀器長鳴,猛地從身後的病房裏傳了出來!
那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了沈絮凝的心髒!
她渾身一僵,奔向阿婆的病房,卻看到醫生緩緩拉上了白色的床單,蓋住了阿婆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不......阿婆......阿婆!”
沈絮凝撲到床前,想要伸手去碰觸,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節哀順變吧。”
沈絮凝瞬間僵在原地。
心髒像是被凍僵後又被狠狠敲碎,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
原來痛到極致,是這樣的感覺。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隱約的聲音,沈絮凝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朝窗外望去。
樓下,陸司梟正細心地將手護在沈霧眠頭頂,扶她坐進那輛奢華的黑色轎車。
沈霧眠仰着臉,聲音嬌嗲:
“司梟哥哥,我昨天看中了一條裙子,要一百萬呢......是不是有點太貴了呀?”
陸司梟彎腰,動作輕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張對着沈絮凝永遠冰封的臉上,此刻滿是寵溺:
“喜歡就買。”
沈霧眠微微一顫。
喜歡就買。
這四個字像是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向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
沈絮凝突然笑了出來,笑得渾身顫抖,笑得眼淚大滴大滴滑落。
他連一塊錢的救命錢都不肯施舍給她,卻可以眼都不眨地爲沈霧眠買一條一百萬的裙子。
原來,不是他沒有心,不是他不懂溫柔。
只是他的心,他的溫柔,從不是給她的。
十幾年的堅持,十幾年的自我麻痹,在這一刻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心髒像是被徹底掏空了,冷風呼嘯着穿過,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剩下死寂的虛無。
沈絮凝緩緩站起身,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聲:“絮凝?”
對面是她小時候在福利院唯一的朋友,陳澤川,後來成了頂尖黑客,常年旅居海外。
“陳澤川,幫我一個忙,安排我銷戶,送我出國,越快越好。”
電話那頭立馬沉聲回答:“沒問題,但流程需要七天時間。七天後,你的戶籍信息會徹底注銷。”
掛斷電話,沈絮凝強壓下心口的疼,深吸一口氣。
陸司梟,七天後,我們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