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喬安寧是被服務員的敲門聲叫起來的,沒好氣的開了門,頂着雞窩頭,一看就是沒起呢,“幹什麼?有毛病啊,大早上的,擾人清夢,你有啥事?”
服務員被她的氣勢嚇了一大跳,說話都有點抖,“是……是公社裏出了盜竊案,派出所挨家挨戶的查,咱們旅社的住客,都得盤問的。”
身邊穿着綠警服的中年民警也說了,“把你的身份證件,介紹信,拿出來看看。”
問話的時候,眼睛往房間裏飄,就兩張單人床,衣架上掛着背帶裙子和一個單肩的黑皮包,比書本大不了多少。再什麼都沒有了,高主任家連鍋碗瓢盆都丟了,橫不能那小包裏能放下吧。小偷肯定不是這位。
喬安寧把證件都拿出來,信息全是假的,但證件都是真的,空間裏原本就有,挑着合適的,拿出來就能用。
“京城人?來我們這偏遠的甜水公社幹什麼?是要去林場嗎?”
“不是。來找人的。”
“找人?找什麼人?全公社的人我都認識,你跟我說說,我幫你找。”
“找臨河村裏一個叫喬醜妞的女的。我家裏給我說了一門親事,男方不同意,說十年前跟這個喬醜妞結婚了,我來看看,怎麼個事兒。什麼人呐,訛人沒夠了是吧?”
一副爲了搶男人,要跟喬醜妞拼命的架式。
啊這……
民警都卡磕了,這個事兒,也是夠夠的,喬家這事辦的是真缺德。
“喬醜妞早都沒了,十年前就沒了。你上哪找去。回去該結婚結婚吧,沒有的事兒。”
看在高主任的面上,多的他就不說了。這年月,出門得介紹信,那姑娘啥都沒有,卻一直沒消息,不是沒了還能有啥結果?
“沒了?不可能。人沒了還讓男人月月寄生活費?他一個月二十八塊錢,自己就留八塊,全郵給喬醜妞了。咋?你們是不是幫着她隱瞞?別以爲我一個人就好欺負,我現在就給你們軍區打電話叫人來,看不把你們的老底子掀了,不算完。沒這麼欺負人的。”
這怎麼說說就急眼呢?
民警趕緊安撫,別真把部隊招來,喬家騙了十年,非得完蛋。“我真沒騙你,醜妞那孩子全公社都知道,真的走了十年了。她家裏還有個奶奶,歲數大了,身子又不好,家裏又困難,估計那錢是給老太太養老了。前陣子簡同志來離婚,說開了之後,再沒要人家錢了。
你這姑娘,還沒結婚呢,可不能管得這麼多,男人該煩了,你信叔的,叔是過來人,說的都是爲你好的話。
不信你就去臨河村,挨個生產隊問,就是這公社大街上,隨便找誰問都行,只要知道醜妞的,都是這一個話,真走了十年了。”
走得沒,聽上去,是差不多的意思,就看她咋理解了,他可沒騙人。不能確定人沒了,但能確定人走了。
喬安寧做出特別生氣又不得不認真思考,把民警的話聽進去的樣子,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那我去臨河村問去。”
行,那你去吧。
老民警不多說了,問都沒問一句,昨兒晚上有沒有離開房間,就把證件還給她,去下一間房接着排查。
喬安寧說去,還真去,回房間梳洗完,扎了個高馬尾,再編成三條辮子,辮梢兒彎回來,扎在發根,再系上個碎花手絹做裝飾。衣服還是昨天那一身兒,收拾完,下樓到隔壁飯館吃了碗餛飩,出門攔下一個騎自行車的姑娘,給人家兩毛錢,本來想租人家的車,那姑娘不幹,又想掙那兩毛錢,就自己騎着車,送她。
姑娘是糧站的保管員,也知道喬醜妞,也說走了十年。
但這姑娘沒有老民警那麼些小心思,路上就罵呢,“喬家人不是東西,我三姨就是臨河村的,都知道醜妞在家那幾年,不把醜妞當人,虐待得都不忍心看,生產隊長管過幾回,作用也不大,看不見的時候,還是一樣。後來醜妞掉河裏了,大冬天的讓去河裏洗衣裳,誰知道是不是凍木了掉河裏的。被修河壩的當兵的救了,就賴上人家了。醜妞跑了,他們家還賴着人家那當兵的不放,總往部隊寫信要錢,我表姐在郵局,啥都知道。聽說這回他家兒子結婚,跟人家要一千塊錢,要再蓋兩間磚瓦房呢。呸……”
喬以寧坐在後座上,靜靜的聽着,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喬家人做的孽,周圍的人都長着眼睛呢。
“那這麼說真沒有喬醜妞這個人了,喬家就是騙錢唄?”
那可不。
這姑娘也是個妙人兒,進了村,直奔大隊部,一路上碰見誰了,都能聊兩句,話裏話外的,就宣揚,“喬家騙的那當兵的,找了個京城裏高門大戶的對象,這不是,人家找來了,要找喬家報仇呢。”
這一路走下來,等她們倆到大隊部打聽喬醜妞,消息早傳到喬家了。喬二兩口子一聽京城的人找來了,嚇得帶着兒子就跑,反正家裏東西都丟了,也不用收拾。
喬安寧在大隊部裏刷完了臉,聽了大隊長說,“他家昨兒晚上遭了賊,啥都沒剩下,你就是去了,也沒錢賠你。反正以後也不能再要錢,就拉倒得了。”
她也順水推舟,那就拉倒吧。
從頭到尾,沒一個人認出來她就是喬醜妞,別說認了,連懷疑的都沒有。小時候她的疤太醜太嚇人,都不敢看她的臉,長啥樣兒,就沒幾個人記着,更別說還化了妝,更不可能往醜妞身上想。
喬安寧又坐着糧站姑娘的自行車,回公社。直接到的火車站,趕下一趟車,說是去市裏倒車回京城。
實際到縣裏,就倒了回農場的車。倒車之前換回了平時的樣子。
另一邊兒,甜水公社都傳遍了,喬家得罪了京城的大小姐,要完犢子了。討論的全是大小姐長得多俊,穿得多好,再到對京城的向往,末了還得感慨一下,那當兵的命好,娶上這麼一位,後半輩子就穩了。
大小姐在公社街上的驚鴻一瞥,讓甜水公社的百姓記了許多年,很久之後,已經年老的社員們,給孫輩兒講古,還會提一提,當年那驚豔了全公社的大小姐的風采……
至於高家和喬家被人連鍋端偷得幹幹淨淨,討論幾句就算了。還有人說,說不定是知道得罪了了不起的大人物,自己把家當藏起來,說被人偷了呢。要不然,那麼些東西,咋無聲無息的倒騰出去的?滿公社的人,一個發覺的都沒有?
越說越覺得有理,多少人都在背後罵,高家和喬家就是遭了報應了。
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