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拿到清北大學通知書那天,我決定自殺。
衛生間的門已經反鎖,浴缸裏放滿了水,很溫暖,很舒適。
有記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用熱水洗澡,而不再是爲了“磨礪”意志只能用冷水。
我還戴上了喜歡的假發片,掩蓋防早戀而被剪得禿禿的頭發。
還有裙子,上面是艾莎公主的圖案。
已經過時了,可這是我童年時期一直渴望擁有的。
幾乎同時,我聽見爸媽帶着親戚進門的聲音。
他們是來慶祝我考上清北的。
我立刻割開手腕,長呼了一口氣。
結束了,終於可以結束了。
1
“哎呀呀,你家小柔真是爭氣啊!
“這可是我們家第一個清北大學生,還是狀元,真是了不起!”
面對舅舅的恭維,媽媽的回應又冷又淡。
“哪裏哪裏,她只是運氣好而已。”
是啊,我拿第一是因爲運氣好,而名次下降就是因爲不努力。
從小到大,爸媽都是這麼說的。
別人都誇我懂事聰明,可我的父母,從來沒有誇過我一句。
還有這個名字,張柔,我很不喜歡。
同桌的名字是昭,光明燦爛,肆意瀟灑,那才是我向往的樣子。
可是,長期熬夜學習和缺席體育課,我的身體早就垮掉了。
肆意與我無關,留給我的,只有柔弱,柔弱到死氣沉沉。
我想過改名字,可是,從骨髓裏面生出來的厭惡和絕望,讓我連世間都不再留戀。
到如今這個地步,又怎是改一個名字可以扭轉的。
媽媽給我下了運氣好的定義之後,話鋒一轉,誇起了舅舅家的兒子。
“要我看,還是你們家強子厲害,小小年紀就做起了大生意。
“聽說都談了女朋友準備結婚了是吧?以後你可要享福咯。”
舅舅順着媽媽的話往下說:“哪裏哪裏,不過你別說,強子這孩子真爭氣,我算是熬出頭了。”
“但話又說回來,不是我說,你家小柔成績這麼好,以後嫁人怕是難哦。”
其他親戚對舅舅的話都很認同。
“是啊,女孩子這麼高的學歷,以後誰敢要?”
“而且現在好多女大學生讀書腦子都讀壞了,鬧着不婚不育,這怎麼行?”
“強子女朋友初中畢業就很好,肯幹活,肯生娃,強子他爸,你是真的有福氣啊。”
我可以想象,爸爸一定是坐在沙發上,臉色越變越難看。
媽媽則唯唯諾諾地點頭,還不忘附和。
“唉,誰說不是呢?當初本來想讓她在家附近讀個大專算了,沒想到直接上了清北。”
別人會以爲媽媽這句話是凡爾賽,可我知道,她說的是心裏話。
她和爸爸一直要求我努力學習,可知道我高考分數的時候,他們的高興卻一閃而逝,轉而給我下命令。
“張柔,你這個分數,正好讀大專。”
我當時仿佛覺得自己聽錯了,可媽媽又重復說了好幾遍。
一邊要我出人頭地,一邊不準我太優秀。
一邊用我的優秀來標榜他們的成功,卻一邊又害怕我優秀到脫離他們的掌控。
他們是這樣的矛盾,是這麼的可笑。
我忍不住想,因爲計劃生育,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女兒。
如果我是個兒子,他們還會這樣矛盾嗎?
如果不是清北給了獎金,學校也給了幾萬塊的獎勵,他們應該會偷改我的志願吧。
不知是浴缸的水溫在下降,還是失血過多帶來的失溫。
我冷得直發顫,腦海裏的念頭亂七八糟的。
此時,終於有人想起了我應該在場。
二姑的大嗓門傳來:“對了,小柔呢?怎麼不見她出來。”